第161章
溶月亦说:“咦,这不是我住店时的高小二吗?我家娘子的东西你有没有偷偷典卖?”
“高小二”赔笑道:“小人如何敢!”
“我家娘子的东西都还在?”
“都在。”他说,“只是这一阵兵荒马乱的,一笼统都塞在若干个箱子里收贮了,打算各个客人若有回来取的,再找也不迟,不然迟早是砍了当柴烧。”
他吸了口气:“但是箱子摞箱子,全混在一起了,只怕不好找。”
溶月觉得这小贼演技真是不错,心里的慌乱也没了:“那可糟了,我家娘子的东西可等着要呢!”
那将官不耐烦起来:“能收着就能找。那边药店的人给找药去,这边你陪小娘子找东西去。”
“店小二”赔着笑仰头问:“军爷,小人也不敢讨赏,能留条活命么?”
那靺鞨将官又好气又好笑,一鞭子抽过来:“乖乖伺候好找东西,就让你活命!”
第108章
溶月跟着一身短打的高云桐进到客栈里头,陪着她来的那名将官身上鳞甲摩擦得刷刷地响,也跟进来。
两个人只能以目示意,但太多眉来眼去也不行。
到了屋里,高云桐哼哧哼哧搬下一个箱子,打开,忖度了片刻,先拎出一个包袱皮:“这是你们家娘子的么?”
溶月看了一眼:“不是。”
高云桐接着拎出一件绣花裹肚,问:“这件呢?”
他背着人,溶月面对着他,看见他眨了眨眼,突然明白过来,柳眉倒竖说:“哎呀!这东西是你这腌臜的手能碰的?!看也不许你看呢!”
一把夺过来,然后把高云桐连着其他人一齐往外推,生气地说:“都出去,娘子家的衣衫用品,男人家觑着眼儿瞧什么?没羞没臊的!……”
跟着来的人大约也明白了:大概是王妃的内衣,给外人看了实在不合适。这还是内衣,说不定下面还有其他更羞于见人的东西,自己还是别杵在这儿要知,冀王的醋缸子在王妃这里已经打翻过若干回了,犯不着往醋里浸。
所以个个赶紧地退出去,让溶月自己慢慢找。
溶月一个人在里面翻了一阵,又开始喊:“哎,那个高小二,进来一下,这箱子死沉死沉的,快帮我搬下来。”
高云桐闻言进去,而随着来的那帮靺鞨士兵们,看别人都在燃篝火吃饭,而自己还得办这些无趣、无意义的闲杂差,办差也就罢了,更不愿意累了半天还得去协助搬那沉重的箱子。于是,个个退了一步,摘了铁盔散热,很是不耐烦地在外面等候,再想不到溶月这憨憨与面前这个畏怯的店小二居然也能捣出鬼来。
溶月在屋里一声高一声低。
高声是:“慢着些慢着些,这里说不定有我们娘子的琵琶!这可是大王特为要我来找的,弄坏了当心你的小命!”
低声是:“嘿,你还真在‘熟地’等消息啊!”
高云桐也一声高一声低。
高声是:“晓得了,死沉死沉的,我搬也费力气啊。”
低声是:“郡主她怎么样了?”
溶月说:“被打得好惨。”
高云桐愣了片刻,溶月见他垂眸不说话,下颌骨绷得紧紧的,扭头又搬了一个箱子下来。
即便是粗枝大叶的溶月,也看得出他眼睛里愤怒和心疼溢于言表。
他只沉沉闷闷地做事,打开了好几个箱子,高声说:“这把琵琶不是?”
低声说:“惨到什么程度?能行走么?”
溶月高声说:“你瞎了?这明明是柳琴!”
低声说:“皮肉伤,不妨碍行走。但是也够娘子受的,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罪!”
高云桐压抑着嗓音:“我知道!”
闷闷地打开又一个箱子,深吸了口气,平静自己的心情。
溶月依稀觉得这情景好像当年官家和晋王争相喜欢何娘子一样。
据府中的老女使说:当时还没登基的官家和九大王就像着了魔一样,争相送缠头给何娘子,被先帝和先贵妃骂得狗血淋头也不在乎,被群臣弹劾也不在乎,为何娘子的一颦一笑而神魂颠倒。可惜,人家都说“表子无情”,何娘子不知是故意吊着他们俩的胃口,还是真的流水无情,从来未加辞色。
后来,聪明识时务的官家及时抽身,成了太子;疯魔走不出来的九大王为了红颜触忤了先帝,失去继承皇位的资格不说,还被赶到晋地就藩,落了个不被待见的下场。
她还在发呆想这些听说来的往事,高云桐用指节轻轻敲敲她胳膊,问她:“喂,问你两次了,除了那张药方,郡主还给我递了什么话没有?”
“药方就是药方,有什么话?”溶月说。
高云桐低声说:“我让她记得递消息‘当归熟地’,她说‘使君子’‘茴香’(回乡),盼‘乌头’‘马角’终相救。”
溶月听得嘴直抽抽这两个人打哑谜真是绝了。
高云桐又说:“‘穿山甲’的意思应该穿越中军营边的群山,‘山泉为引’应该是指从山泉处突破,‘防风’是需防止走漏风声。这些消息离了解温凌中军布置还是远远不够的,她又说‘防风’,势必还有消息要用另一种方式传给我。她和你嘱咐了什么没有?”
溶月瞠目半晌,这时才点点头说:“她教了我一首词。”
外面不耐烦地声音传来:“找好了没?”
溶月一哆嗦,但很快对外面嚷:“兵荒马乱的,东西都瞎堆在一起,找到现在还是些衣服但是衣服,娘子也要的。”
天天穿被打裂了口子的衫裙和褙子,真是狼狈呢!
高云桐已经找出了绒布袋子装着的琵琶,对溶月示意。
溶月眼角余光果然正看见随着她来的那个将官狐疑地探头进来,似在打量她在做什么。
溶月接过琵琶,笑道:“是的,是的!但这里是不是磕坏了?”
高云桐说:“你调音试试看。”
溶月硬着头皮,把琵琶从袋子里拿出来,学着凤栖以往的模样调了调弦,拨了几下也不知成调不成调。
高云桐凑趣般说:“这声音真清亮!”
溶月脸都热了,又不得不说:“我配曲子试试音。”
心里祈祷:主子,以后派我什么差使,都不要派我弹琴吟唱这种……
咽了半天口水,才老了老面皮,下定决心,勉强拨了个《高阳台》的前奏,后面不会,就乱拨一气反正琵琶排音总是好听的。
关键是词,她先瞎哼哼了一阵,过了前奏实在不能再等了,于是装作像兴致上来了一样,带哼带吟,低低唱诵道:
“照野旌旗,山重地低,东风渐绿草木。
西风残马,隔栏泉音空诉。
高楼浮云今何处,风卷地,百草折覆。
有歌姬,叠鼓二刻,望断来路。
萋萋茂林多烟柳,盼归燕北来,梧桐春树。
登临庾楼,黎明相望三途。
折转雁道付新曲,天涯游、水脉萧疏。
向三更,铁衣寒透,窄径难步。”
好容易唱完,高云桐说:“好词!好曲!”鼓起掌来。
溶月脸红得滴血似的,故作不屑:“哼,咱们大王听了好几遍呢,也说好还需得你这小人来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