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好吧,留着吧,太弥足珍贵了。
温凌在最心满意足的时候,在她身上这样想着。
第156章
深秋的汴京开始飘雪,宫城里的雪花开始积起来,慢慢树梢白了,慢慢大殿的顶也白了。
“爹爹!爹爹!”凤栖提着裙子,步履如飞,一直奔到凤霈的内寝门口才停下喊道。
出来开门的不是宫女,而是她的嫡母周蓼,皱着眉先批评她:“咋咋呼呼的,哪有闺秀的模样!消息再急,也急不到需要提起裙子露出胫衣(类似于裤子)的程度,你这规矩真是还给教养嬷嬷了!”
凤栖放下裙子,心道:那我提溜起裙子,露出两条裤腿骑马的模样你要见到了,只怕要拿戒尺来打我了。
她问:“我爹爹呢?”
周蓼朝里面努努嘴:“在窗户边独自犯愁呢。你要是给他添堵来的,话得慢慢说。”
她压低声音:“你爹爹啊,遇到点折腾事儿,就又开始想撂挑子了。”
“我这不是添堵的事,是好事。”凤栖笑道,“准保他听了就来劲了。”
周蓼哼一声:“要他来劲,除非是天下太平,他又可以浪荡在教坊司,成天诗酒美人、金玉文玩,尽情过糊涂纨绔的日子,他一定比谁都来劲。”
知夫莫若妻,凤栖想想也觉得颇为活画了自己这位爹爹。见周蓼移开身子,抬抬下巴示意她进去,于是俏俏地向母亲蹲了蹲身。
周蓼眼神里有刹那的温柔,而后又一如往昔地蹙起眉,严肃地拿起绣花绷子开始做女工。
凤栖走到父亲身边,说:“爹爹,我从磁州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凤霈正拨弄着小火炉和里面的篆香,扭头见爱女,终于笑了笑:“这年头还有好消息啊?到我这里的消息一件赛一件恶心人。你说说看。”
凤栖有些同情爹爹,不错,他被迫登基之后基本没有听到过好消息。
除了河东、河北、河南的少数州郡迫于靺鞨的淫威或有从龙之功的梦想,是肯向凤霈称臣的之外,秦晋、蜀地、两湖、江南、乃至更远的岭南,都没有人认账。
这倒还好,毕竟凤霈并不执着于当皇帝,本来就是“权知”的,撒手也不觉得可惜,但自入秋以来,靺鞨就开始催要岁币和犒军金,道是南梁地域辽阔,河东河北虽然颗粒无收,江淮两岸却是风调雨顺的,凭什么不能给钱?凤霈一边向江南各郡求援,一边向靺鞨求恕,既怕得罪靺鞨,又不忍心威逼其他州郡,结果反倒是两边不讨好。
他的三哥凤震在宋纲的协助下起兵造反,凤霈急得不行,私下里写信给三哥说明了自己的为难之处,希望他能够支持自己,保全国家,此信杳如黄鹤,再无回音;三位姓周的舅兄去劝说宋纲,也无果。
他又派人到江南带口信,据说凤震听了信使说了一半,便喝令把信使推出去杖责,责打完才说:“我知道你是带话的,所以不杀你,你告诉晋王:九哥不用谈什么情非得已,七哥被擒,宗庙全毁,是个男人就应当与敌誓不两立,还当敌人的傀儡皇帝?岂不可笑至极!此事没什么可谈的,九哥谢罪退位,兄弟之情尚能保全,如其不然,九哥就是宗庙社稷的罪人,愚兄我不得不为凤氏清除祸害!”
看到一瘸一拐、扶痛带来消息的信使,凤霈气急得在朝堂上跳脚。
他当即把那皇帝和亲王均可戴的硬翅乌纱解下来往自家座椅旁的御座上一掼,怒道:“这御座我一天都没有坐过!皇帝的冕服、朝服我也一天都没穿戴过!现在就派人到江南去请三哥!吴王想要这椅子、这帽子,请来自取!我自愿废弃王爵,到山里修修禅道,了此残生!”
结果当然是被众臣劝住了。群臣有真心觉得吴王太过分的,也有不甘心自己的从龙之功的。
凤霈回到后宫,被妻子骂了一顿:“他这话说出来,你还想着到山里修修禅道?他给你留条命软禁终身都是客气的!吴王有什么能耐?胆小怕事、懦弱无能,唯独擅长阴人,你们凤家的人都是这样德行,他也不例外!他无非是现在离靺鞨占领的地方远,有恃无恐拿话挤兑你。别理他就是了。”
凤霈被骂老实了,不敢再行这样荒唐的挂冠辞朝之举。
但是她周家的兄弟都没有能说服宋纲,宋纲“老顽固”之称也非浪得虚名了。
却说此刻,凤栖看爹爹愁眉苦脸的模样,说:“蜡丸是高云桐送到磁州的,虽然耽误了一些时日,但总算消息到了。靺鞨举兵南下,打着要铲除‘叛贼’吴王的旗号呢!”
凤霈大惊:“亭卿,这叫什么好消息!靺鞨人又要南侵啊!”
他脸都急白了,本来握着拨弄火炉的火箸,现在手也松开了,银制的火箸“当啷”落在地上,他也没心思去捡。
凤栖蹲身把火箸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香灰。
听见父亲在责怪她:“亭卿,你这心态就不对啊!我虽然气恨你三伯,但毕竟是兄弟;便不谈兄弟,毕竟都是大梁的皇族。外侵来了,打着要铲除我的兄长的旗号,难道真只为了替我杀了吴王?他们狼子野心,不就是怪我拖延着不肯把钱粮送过去吗?不就是杀鸡儆猴吗?!再说,要靠外虏来对付自己的国人家人,我还真是生生世世坐实了这个‘儿皇帝’了!”
凤栖听他气得气儿都喘不匀净了,笑嘻嘻起身,把火箸塞回他手里:“爹爹!难道我不晓得靺鞨人没安好心?我话说了一半,您就把我骂一顿,真是!”
原来才说了一半,凤霈怦怦乱跳的心脏终于慢慢平复,吁了一口气说:“那你接着说。”
凤栖说:“靺鞨人早就想动手了,但之所以拖到现在,白沟河那里还没有动兵的消息传过来,是因为高云桐借着郭承恩的名头,用着郭承恩的人马,带军奇袭了靺鞨的京畿黄龙府,靺鞨皇帝正在回辇之时,马匹受惊,那位皇帝也厥扑在地,可能也受伤了。”
“一国的皇帝,防卫如此松懈?”
“黄龙府那里根本就没有我们这样的城池,靺鞨的皇帝一直都是马匹上来去,也不像我们这里里三层外三层的仪驾,更多的应该是想都没想到,据说是用的轻巧的小火砲,可把靺鞨的战马都吓得尥蹶子了。”她笑着说。
小小的素绢上根本写不了太多细节,她一半靠与他的心意相通,一半也靠脑中猜测,如临其境,如闻其声,更在想象中描摹这位投笔从戎的书生该变成了什么模样。因而笑容可掬,在她父亲看来实在是奇怪。
“估计那位靺鞨皇帝没什么大事吧?你的消息不是说:靺鞨举兵南下了?”
凤栖点点头:“南下是一直要南下的,但靺鞨背后的老本营被袭,肯定耽误了点时间。高云桐说,东北的白山黑水之地,他也很不熟悉,所以奇袭成功后不敢久久逗留,立刻带兵折返,一路上也颇有收获,可以赶在靺鞨两路进犯队伍之前到河东河北布阵。”
她又说:“他还说啦,这次温凌和幹不思的路线正好交换过来,东路要严防死守温凌,西路若能干掉身为太子的幹不思,又可以重创靺鞨朝野。这些消息,是何娉娉和沈素节悄然传出来的。”
凤霈沉吟不语,但眉头舒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