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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便殿里,开了一桌席面,只叫了两个内廷侍奉的歌姬在轻弹清唱。
  母亲周蓼已经烫了酒,陪在父亲凤霈身边。她素来刻板,凤霈也有些怕这样一位严妻,总是敬而远之,两个人很少有说笑的时候,但今日居然都在笑。
  周蓼执壶给他添了一杯热酒,说:“行吧,今天难得都高兴,你就喝个尽兴吧哎,自打进京,你也再没有在晋阳时那样畅畅快快喝酒听曲了。”
  凤霈忧虑了这许久,今日这样小的一点好消息,却让他像得到了最重要的认可一样欢欣鼓舞。他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还对妻女说:“这是甜醴,喝不醉的,你们也……也喝点……呃……”酒嗝时时。
  周蓼伸手扇了扇鼻翼,低声道:“喝多了就不自知……”
  凤霈笑道:“曹铮好样的!高云桐好样的!为他们俩干一杯!”
  开始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嘴在哪里了,差点把酒倒进鼻子里。
  周蓼上前夺过他的酒杯,责怪道:“好了,是我太纵着你了,不能再喝了。”
  凤霈带醉笑道:“好娘子,你一点……一点都不纵着我!你特像……特像我的亲娘!天天……管……管我。管得好!管……得好!”
  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拽着周蓼的衣袖。
  周蓼啼笑皆非:“大王,妾也没那么老,当不了您的亲娘贵妃娘娘去世好些年了,要是她来管着你们兄弟,今日就没这样的劫难……”
  她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看丈夫小忧则惧,小顺则狂的模样,心里又是隐忧翻腾上来,劝阻道:“仗还没打,我们还没赢。等赢回了国土和尊严,你再一醉方休,现在不喝了,啊!”
  哄孩子似的哄他,扭头对凤栖说:“亭娘,煎些浓茶,不要点茶,先给他醒醒酒。”
  凤栖急急煎茶回来,面前一幕叫她赶紧低下了头窃笑:
  凤霈执着地拽着周蓼的衣袖:“好王妃,我今日并不怕你,你难得陪我一睡,不得推辞!……”抓过周蓼的手“吧唧”亲了一口。
  凤栖赶紧憋着,肚子里一阵抽抽的疼。
  周蓼当着女儿和歌姬的面,脸上也有点下不来,她又没有寻常夫妻那种打情骂俏的亲昵举动,只能抽着手、板着脸说:“别闹!老夫老妻了,丢人不丢人?!”
  然而劝不动醉鬼,只好又说:“我今日斋戒!”
  “不斋戒了!”醉鬼握着她的手不放。
  凤栖鲜少看到这样的一幕,垂头道:“爹爹,母亲,我头疼,先告退了。”
  赶紧脚底抹油走了。
  弹琴的那个宫中歌姬见不成样,急急说:“奴也先告退了。”
  另一个也起身想要告退,周蓼说:“你等会儿。”
  那个是唱新词的,手里只有一副檀板,此刻见“帝后”这副模样也很好玩,又不敢笑,又不敢走,只等听见周蓼说:“醉得太不成话了。你来帮我拉开他,叫外头的宦官进来,扶大王回寝宫睡。”
  那歌姬急忙答应,上前扶着凤霈,劝说着:“官家,这酒有点上头,您喝点茶,好好睡一觉。”
  凤霈扭头对着那清丽的歌姬,笑道:“官家?我七哥来了么?你是他宠过的内人?”
  歌姬被他缠住了,求助地看了看周蓼。
  周蓼一向对丈夫无感,但又是世俗眼里最贤惠的那类妻子:丈夫是男人,广纳姬妾、多生子女,是她作为正室王妃应当操心而不应当嫉妒的。从小周氏家训中就讲这样的为妇之道,打理家事、辅佐丈夫、绵延子嗣、教养儿女,她全部不折不扣做到并做好了。
  如今,凤霈喝醉了,眼里闪着光,笑得很开心。那歌姬虽说在推拒,但半推半拒,也是个熟稔人儿。
  周蓼说:“要不,你伺候大王吧。”
  那歌姬“啊?”了一声,羞臊地垂头,又斜瞥了一眼凤霈。
  富贵险中求。
  周蓼没有任何不快和纠结,拔脚离开了,还把便殿的门给带上了。
  那歌姬胆子大了起来,扶掖时便把柔软的身子靠了过去:“官家,小心。”
  “我七哥好像没有回来。”凤霈大着舌头说。
  歌姬掩口笑道:“官家怎么忘了?如今您才是官家呀,前头一位官家,不是被靺鞨掳走了?”
  “那你是何人?”
  歌姬道:“奴奴叫春燕。”
  “我七哥……”
  “奴奴也伺候过前一位官家。”春燕脸上浮着红云,瞟着凤霈,心里怦怦地跳:身份低微,若是能今朝攀龙附凤,甚至有了身孕,作为教坊贱籍的苦日子说不定就到头了。
  她低声说:“可惜前一位官家……不怎么中用。”
  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臊,但眼睛中的光芒越来越盛,钩子般直勾过去,把本就是爱流连于坊曲的凤霈的魂儿给勾了过去……
  第158章
  周蓼在熏笼旁认真做着手中一件丝绵衫,还差里子上最后一道缝边,她吃力地捶了捶腰。
  在她身旁的凤栖说:“母亲,歇一歇吧。”
  脑袋伸过去看了看,又问:“咦,这是爹爹的绵衫么?”
  周蓼检查了一下整件衫子的针脚,才说:“你爹爹不缺衣衫,这是我打算为边疆战士做的绵衫,天气越发冷了,前头河东河北这么闹了一场,士兵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极多,如今只怕连寄送寒衣的人都没有。我这里先做起来,然后悄悄让在京的仕女们依着样儿做上几千件给前线送去,表表咱们女人家对国家战士的心意。”
  原来是给战士的寒衣。
  凤栖好像有久远的记忆她也曾经做过这样的寒衣,还因缘巧合,穿在了那个人身上。
  这转眼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呀,外头下着大雪,连下了四五天了,还是飘飘扬扬,没有雪霁的迹象。
  前线战火已经触发,因为凤霈终于硬气了一回,在回复靺鞨的国书上毫无畏惧地写上了:“吴王发檄确是僭乱,然此乃凤氏家事,吴王将自亟天讨,不劳六军南渡襄助。”拒绝了靺鞨前来“协助平叛”的“好意”。
  当然,这份国书写得硬气没有用。在靺鞨的眼中,毫无硬气的南梁居然敢拒绝自己,正好是出征的最好口实,而且知道黄河两岸各地已经被劫掠光了,于是这次已经把目光投向江淮,期待着在那富庶的地方再捞笔大的。
  凤栖说:“不知道前线战况怎么样?”
  周蓼说:“听说还可以。”
  又说:“你爹爹被逼得没法,在朝中先清洗了一拨,那时候谄颜劝进他的,基本都谪贬出去了,拔擢了一批新人,都是一腔热血,只是到底处政的能力弱些。消息流转有些缓慢,也缺少灵活的渠道。现在各路驿站的消息发马递铺过来,总有耽误。”
  她叹息了一声:“如今百废待兴,也只能先熬着了,这一仗不论打多久,只要撑住了,你爹爹的威望就算是立住了。”
  “以后呢?”
  周蓼不由也有些茫然:“以后……以后再说吧。”
  登上皇帝之位,若要再让出来,几乎就是死路一条,无论是被俘的凤霄,还是造反的凤震,只要到了这个位置,就都不会允许“卧榻之旁有鼾睡的人”。
  “爹爹若能像如今一样争气,倒也不妨就当这个官家。”凤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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