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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他起身看着花厅外的一方小池,映着明月光,不由忧思乍起,长吁短叹,觉得眼前的佳人无一能配今日明月,丑陋蠢笨到可憎。
  终于对亲随道:“找个丫鬟把她叫来。”
  想不到好半天回复过来,道是“冯娘子”还拿乔,说是太晚了,不肯过来。
  凤杭问:“丫鬟找了个什么理由让她来?”
  “说是太子府上要挑个绣花样子,请冯娘子过府一叙。”
  “笨!”凤杭道,“大晚上的请人家为块花样子过府一叙,换谁谁愿意!”
  长随道:“其实奴看她也不是不愿意,但说怕人戏弄她,需得太子给个亲笔。”
  凤杭“噗嗤”一笑:“真是矫情!”
  想了想,随手撕下一块素绉,写了“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八个字,又加了“子渡”二字,道:“和她说,姓名、印章都不能留的,但她识得我的字的。”
  又辛苦地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亲随气喘吁吁过来:“成了!她来了!”
  凤杭顿时眼睛都亮了,又解释说:“并非看中她美色,只是我得试探试探她的身份呢!继续奏乐,还是《绿腰》吧,看看她是不是通晓音乐的人。”
  看他有没有猜对她的出身。若果然是风尘出身,撩拨起来应当更容易;风尘女子不懂政务,哄出高云桐的消息应该也更容易。
  凤栖进来时心跳有些快,不知道是否已经到了推车撞壁的时候了。
  但是进来以后她看到环坐的乐伎,以及摆得满满当当的乐器,太子凤杭笑意带着一丝猥琐,她心又放了下来。
  凤杭看她垂着头,红着脸,离得远远地就行礼,然后留在原地不往前,只是眼睛曾在乐器上注目了片刻。
  他智珠在握般笑道:“冯娘子多礼了,过来坐,上茶。”
  凤栖并不急着进前,而是故意说:“咦,太子说的花样子在哪里?赶紧挑完我得赶紧回去了。”
  凤杭踱过来,低声笑道:“哪来什么花样子!不过是思念娘子,想请你过府一叙罢了!”
  凤栖眉一横,好像有些生气,转身似乎要走。但她的衣袖立刻给拉住了,一只热乎乎的手紧跟着攥住了她的手腕。
  凤杭低声道:“难道你竟然不懂我‘一日不见,思之如狂’的意思?”
  凤栖垂头,半日才说:“我只知道你肯定是耍我的呢……”
  凤杭笑着叹气:“真是,我耍你做什么?”
  他的手继续向下,终于握住了那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手背光滑,手心温软,让他顿时产生了无限的绮思。
  凤栖挣扎开,低声说:“不要这样子。”
  欲拒还迎的样子让凤杭有些上头,一时忘形,捉不住她背到身后的手,便挑起她的下巴捏牢,带着三分恼怒地说:“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付之沟渠啊!”
  但是垂眸便看见她脖子上一片红紫的印痕,灯光下隐隐觉得是手指掐过的痕迹。
  凤栖下颌不能动弹,握住他的手,又似哀求又似挑逗:“你不要这样,我今日来已经冒了很大风险,邻里恐怕也晓得,若是再有什么,回去会被打死的。”
  凤杭满心怜香惜玉,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瘀块,义愤填膺起来:“你不要怕他!他明日就要出发了!在外头没本事,却只会在家里打老婆,算什么男人?我都后悔把朝廷的军队交给他!”
  凤栖已经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这时啜泣起来:“他仰仗曹将军的扶持,哪里把我放在眼里?我是他微贱时娶的,如今听说他在求曹将军家的小女儿为妻,等到恩公做了他泰山,只能是为他如虎添翼,我又算是什么?”
  “他如此厚颜无耻的吗?‘糟糠之妻不下堂’都不知道?”凤杭一叠连声地发问,看凤栖梨花带雨的模样,正是自己拿出正气男儿模样的时候,于是又劝她,“不过你也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高云桐负心男儿,曹铮更是结党营私,其心可诛!”
  凤栖欲言又止地抬头几次,但说了几个“我……”,又始终说不出。
  凤杭知道他已经哄得这傻姑娘相信了自己,只是她仍有顾忌。
  那就不用忙,再加一把柴火,火候自然就到了。
  他再一次去拉她的衣袖,把她引到自己座椅边按着坐下,大方慷慨地说:“上最好的小团龙茶!最好的干湿果子!”
  “音乐使人清心,”他说,“奏乐。”
  家伎们徐徐弹奏起《绿腰》曲。
  凤栖先是垂头欲听不听,但稍倾就侧耳,再接着抬头凝望着弹琵琶的那位。
  凤杭一直在注意她的神色,只见她睫毛湿湿,在眼帘上投下好大一片阴影,此刻阴影却忽扇忽扇的,俄而眉宇微蹙,好像是不满意。
  他趁她入神时,低声问:“怎么,弹奏得不好么?”
  凤栖道:“挺好的。”
  但随即一皱眉那恰好是个错音。
  凤杭说:“我看娘子倒是个通音律的。”
  凤栖终于道:“刚刚轮指部分,按弦却偏差了一个调,混杂在一起听不太出来。殿下家中小姐们,已经弹得不错了。”
  “我觉得《绿腰》的花音还是不够。”
  “花音本来就难。”凤栖本来就精通琵琶,此刻更是技痒一般,“要练到在慢曲里娴熟挑弦,还不影响整个曲子的调性,手指需非常灵活,而节奏又不能跟着跑偏。”
  凤杭突然打算再试探她一试,对弹琵琶的乐伎说:“琵琶拿给冯娘子给你们示范一下。”
  凤栖略踌躇片刻,就接过了琵琶,侧耳听了听弦音,调了调轸子,然后开始演奏《绿腰》。
  一曲罢,谦虚地说:“好久不练了,手生。太子海涵!”
  凤杭已经听得陶醉不已,半晌才说:“老天!今天能听见这样的妙音,死亦无憾了!”
  这琵琶技艺超凡绝俗,绝不是富贵人家闺中女儿闲来玩玩能练出来的水准。
  他不由就呵斥自家家伎:“真是!天上地下!凤凰乌鸦!我堂堂的太子,居然都蓄不到这样才华的姬妾。”
  凤栖放下琵琶,好像是对他轻薄言语的无声抗议。
  过了一会儿说:“太子殿下,妾该离开了。”
  “不急不急。”凤杭道,“并不是把你看作她们一流,只是阿栖技艺高妙,实在衬得她们和泥尘似的。”
  凤栖带着冷冷的笑意说:“太子殿下,凤飞于天,亦可落尘。但落于尘埃后,真的就不如山鸡了么?”
  凤杭没有听懂她的讽刺,兼已智昏,只当她耍小脾性,急急解释道:“不错呢!我就是说娘子的技艺和她们相比,她们就是泥尘里的山鸡,而娘子则是天上之凤!”
  扭头道:“赏!重赏!”
  他的亲随赶紧捧出来一匣珠玉,打开盖子向凤栖炫耀道:“冯娘子请看:这是东海的大珠,颗颗光圆,价值百缗;这是和田的碧玉,润泽如水,亦值三五十缗;这是……”
  凤栖看了一眼,淡然笑道:“妾何德何能,以区区薄技得这般厚赏?”
  但她又再次端起琵琶,沉吟片刻道:“无功不受禄,那么,再为殿下献上一曲《将军令》吧。”
  这首曲子铿锵,指法花色不多,但极其有力,凤杭不想她这娇弱的手指竟能奏出这样穿云裂帛的声音,一时也听得怔怔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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