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凤杭板着面孔说:“大街小巷都嚷嚷开了,不看也知道怎么回事。”
“太子是天武军监军,天武军立下这样的大功,难道太子不向官家报喜去?”凤栖扬了扬手中另一纸书信。
凤杭一看那信笺,顿时色变,夺步过来要抢:“你怎么得到的?!”
他隔得远,心急又踉跄,一下子撞到桌案上,疼得弯腰抚腿,龇牙咧嘴。
而凤栖身子一转,躲到门口,嗔怪道:“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确实不奇怪,凤杭揉着腿上的肿块,心里苦笑:他这软禁真是扎实,连父皇写来的家书,由秘密渠道送达的,如今也落入她手。就怕家书里毫无顾忌,把和温凌的私下协议都抖落出来,若是那样,凤震“得位不正”“卖国求荣”就坐实了,身下的皇位就岌岌可危了。
他只能屈服于她狡黠的笑意,赔笑道:“好妹妹,别闹了,我爹爹写给我的家书,你看可就不应该了。要是哪天我拆你和你爹爹的家书,你愿意不愿意?”
凤栖脸上笑意消失了,冷冷道:“我要想和爹爹通信,你们同意?”
凤杭道:“有什么不同意的?”
凤栖却明白这是诓她,要是信他可就入套儿了,因此即便心里怦怦跳动着热起来,也依然用理智克制着自己,说:“我才不信你。”
又说:“你亲笔给天武左军的指挥使写一封信,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写,纸面上不许有一个多余的墨痕。然后用上印信,给我检视过,我就把你的信给你。”
凤杭气得牙痒,却笑道:“妹妹玩这样稚拙的游戏做什么?你要我写,我写就是了,不必拿来交换。”
凤栖道:“我确实稚拙,信不过你,没办法。你写吧,我来报。”
凤杭只能用传递密信的湖绉,听着她一句一句地吩咐他手下的人听从高云桐指挥,又以他的身份说“孤自有妙计”来宽他们的心。
他写得笔抖,凤栖警告道:“你的字我见过,要是字迹和平日里不像,可得重写。”
凤杭恨恨道:“教我写大字的老师都没你这么啰嗦!”
凤栖不理他的讥刺,等拿到他亲笔写就、亲自盖印信的几段湖绉密信,才一一搓成蜡丸,说:“太子用的几个斥候,我大概也有数了,文书很快送出去。多谢太子殿下。”
说话算话,把凤震的家书给了凤杭。
凤杭要紧拿来看了看,暗里松了口气凤震质问他怎么很久没有写信传消息,又问他曹铮出征的安排完成了没有说得隐晦,不好拿来当卖国的证据。他的腰杆子直了些,道:“我就说我和陛下日常书信往来丛密,你要是一直这样禁着我,他不就便会起疑,看你如何收场!”
凤栖笑道:“要是收不了场,我就杀了你,好歹抵本不赔。”
又说得凤杭色变,不觉退了两步,把放在桌上的鱼食全碰撒在了地上。
凤栖似笑不笑道:“太子应当和官家回信吧?”
凤杭半日才说:“不回信。”
回信,大约也是在她控制之下写些言不由衷的话,误导了父亲反而不好。
凤栖问:“怎么可能不回信?”
凤杭冷笑道:“我说不回信,你不信,那你想怎么回就怎么回好不好?”
凤栖踟蹰了一会儿,不知这父子的往来信笺中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号或暗语,若是弄巧成拙,引得凤震怀疑,她这里到底地小力微,不足以对抗汴梁和洛阳派来的大军。他不愿意写信,拖一拖也行。
回去后,她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写信叫高云桐见好就收,不要和战败的温凌纠缠太久,避免后方不稳。
接下来日子,好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温凌得到的是错误的消息,在战局中顿时瞎子聋子一样任凭高、曹两军轮番暴打,铁浮图损失惨重。还好在温凌经验丰富,且战且退,终于稳住了局势,开始背着黄河,倚仗已经投降的城池,与南梁军队进入胶着之态。
而磁州,接到了皇帝凤震以金字牌加急发来的圣旨,盛赞了曹铮、高云桐的功绩,并且升迁了两个人的职位,赐下了金碧辉煌的鼓吹仪仗、红袍玉带,还有皇帝手书的“忠勇”二字,作为表彰。
并且,也毫无动摇他们俩在军中地位的意思,反而鼓励他们继续对抗靺鞨冀王,尽量收复失地。只是下令太子回汴梁,另派了一个他宠信的宦官作监军。
凤栖这时候有点担忧了。
太子一旦回朝,就无法控制他分毫了,京中尚有她的父母亲人,还有沈素节的妻儿父母,她会反过来受制于他。
但边军肯定没有对抗朝廷中军的能力,不可能不答应下来。唯只希望凤震碍于朝野上下对曹铮、高云桐均已视作英雄一般,不敢轻举妄动、自毁长城;又希望他还忌惮凤霈是他兄弟,且无显过,亦不敢轻易屠杀。
所以,她在“杀人灭口”和“放虎归山”两条间犹豫了很久,到底凤杭也是凤姓族兄,且她也没有真正手上沾过血,杀人的勇气不足,还是下不了决心将凤杭灭口。于是只能以凤杭暧昧的书信和疑似背叛的湖绉作为威胁,寄望凤杭为了保住太子的地位,不敢把被胁迫的事说出去。
这一念的懦弱,对于她确实是无法避免的抉择。
灰头土脸的太子凤杭终于坐上归程的金根车,在洛阳转道坐楼船,返回了汴梁。
随军往磁州时他挺胸凸肚、不可一世;现在垂眉嗒眼,佝偻着背到宣德殿见自己的父亲。
“爹爹……”宣德殿的偏殿并无外人,但凤杭一点不敢疏忽怠慢,谒君的礼数行完,也不敢起身,长跪在跪垫上,连磕了两个头。
凤震脸色黑沉,但语气毫不急躁,只问:“大哥儿,我还当你翅膀硬了,不打算听爹爹的话了。这么久都不回复消息家书和圣旨都不复命是怎么回事?”
凤杭心想:自己这回在磁州失利,归根结底就是败在“好色”上:贪图高云桐妻子凤栖的美色,自以为能控制住局面、品一品美人儿的滋味,哪晓得中了人家的仙人跳不说,还差点背一口“乱纲常”的大黑锅。迫于“乱纲常”的错误压力,又不得不听从高云桐和凤栖的话,狠狠坑了温凌一把后,还被软禁,与汴京这里彻底断了联系。
这可是一连串无比严重的错误了。他畏惧父亲阴狠,无论如何不敢立刻就说实话,于是把自己在回程时想了一路的辩解之辞说了出来:“磁州被曹、高二人把控,以并州八万军力胁迫,儿子手上只有三万人马,不敢不从命。”
凤震道:“军力?曹铮的并州军名义上是朝廷的厢军,又不是他的私属,且大半在城外,小部在城内,除非他彻底谋逆,否则,你身为太子,掌控着三万禁军精兵,人马几乎都在城内,你会拿他毫无办法?”
凤杭硬着头皮说:“他可不就是要谋逆!”
凤震眯了眯眼睛:“他若是谋逆,为何按我们原先的计划乖乖前往黄河北岸攻打温凌?谋逆的人也有这么听话?”
凤杭说:“他……他大概觉得攻打温凌可以积累声望!”
凤震眯眼思忖了一会儿,微笑道:“大哥儿,曹铮并不是傻子,他若真要谋逆,不会放任你在城中留守,还有一群禁军护卫着,更不会和高云桐一道离开,没留自己人守城,全然不留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