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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曹铮给她发来的最后一则消息,只有六个血书的字:“得仁矣,毋杞忧”。
  凤栖拿着那张带血的字条,看那每一个字都仿佛是颤抖着写出来的。她猜测着:
  “得仁”是指“求仁得仁”?曹铮选择了牺牲自己对抗凤震?
  “杞忧”又是什么?叫她不要杞人忧天?可她现在有什么杞人忧天的地方?
  百思不得其解,只是看着凝结为赤褐色的血,心里就惶惶然。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曹铮有没有能耐把她爹爹救出来?
  高云桐的信件也是畅通的。新的消息也不少:
  除却和曹铮重复的内容外,高云桐还告诉她,靺鞨国都黄龙府打算一批一批送回一些南梁的官员,章谊算是第一批,既是出使,又是回国,但送回的人均要扣下几个家眷作为人质,比如章谊的儿子章洛就留在了靺鞨,还当了一个小官;
  同样,留在靺鞨的人也要送家眷到黄龙府去,比如沈素节的家人马上就要千里迢迢去黄龙府了,沈素节从北方递来的消息也越来越少,不知是因为在靺鞨得到重用,见异思迁了,还是不敢多传消息,怕祸害了家人;
  天武军跟曹铮回到汴梁,并州军士气也不大振作了,虽然遇不到靺鞨冀王的主力,但因为河北各州府不肯配合,所以无法收复国土,这些厢军的大老爷们儿无不夜夜西望,渴望着回到并州家乡,继续种他们的屯田。
  这些消息都算不上好消息,但还不很坏。
  但过了几天,就传来一个晴天霹雳:曹铮被目为叛臣,朝廷已经刻板公示了他的“十二项大罪”,往各路传示,连已经被割让给靺鞨的河东河北各州府都送达了。
  凤栖自然得了一份文牒,见一桩桩,一条条,无非是捕风捉影、深文周纳,连曹铮在并州与歌女喝酒时说了几句醉话“吾泼天富贵皆源自于官家所赋兵权”“靺鞨有何能耐?无非看官家不修德罢了”……也被作为“僭越狂悖”“指斥乘舆”的罪名。
  当然,最重的一桩罪是“潜与废帝晋王谋,欲披其以黄袍,自为奉君之功臣”。
  于是,先剥夺了枢密副使,再投入了大牢。
  凤栖所得血书,就是他牢中所写。
  凤栖的双手不由自主就颤抖起来,这一石二鸟,就是要把“谋逆”这条泼天大罪按在曹铮与凤霈头上。
  她甚至有些后悔,如果不动“换君”的心思,继续在河东河北与温凌死战苦守,是不是就不会把曹铮和父亲陷入这样的境地里?
  但冷静过来亦知,不率先行动,也不过被凤震温水煮青蛙一样慢慢削夺一切权柄再杀,结果应该也是一样的。
  除了朝廷的文牒,各路消息也很快而至。
  高云桐的家书是率先来安慰她的,但是他也身在河东,消息并不确切,只知道朝中上书为曹铮说话的人也不少,指责章谊从敌国回来,身份存疑,不堪再为平章事,更不堪审讯他的老对头曹铮。
  另外,晋王力陈从未与曹铮交通来往,在王府门口被禁军拦着,还是暴跳如雷地对着街道上大喊:“我要面见三哥!皇位我给了他,他还想要我的命么?他要我的命我也不怕,别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我要与曹铮合谋贪这个御座,我当年还把御座给他做什么?!”被门口的禁军好说歹说拖了回去。但他撒泼一般的言行也很快传遍汴京。
  凤栖见这段描述,就如同见到了自己的爹爹。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不过也只有这样的撒泼,或许还能搅三分,让凤震不好随便安罪名下来。
  高云桐书信最后说,并州军想要回并州了,他也想回磁州了。
  他小心地写下:“雁已还、人未归。尺素难寄,相思难凭。”
  凤栖只寻思了片刻,便压制下了满腹的相思,回信道:“磁州弹丸之地,岂是夫君建功之所?如今局势危急,厮守,诚不如各自奋进报国。曹将军假意放权并州,官印虎符皆为诱饵。而幹不思与温凌所求均是并州,山河表里,须当有肩胛的人承担。”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栖虽不才,愿为君马前卒,以血肉之躯开拓先路。亦望君莫以妾身为念。”
  她仿佛已经看见高云桐拿到她的家书后阅读时凝然、气怒、愤慨、无奈……种种神情。
  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起他,对不起他远在阳羡的耕读之家。
  但垂泪间,还是毅然地继续写下:
  “……如今国难当头、生死存亡,栖敢惜此身耶?别亲离子而赴水火,易面事敌而求大同1,方是吾辈之道。
  愿君宽恕。
  妻栖,泣下而书。”
  写完,抹去颊上泪珠,才看清那张信笺上也满是她的泪痕。普通的竹纸,因这斑斑点点,而如湘夫人哭临的斑竹一般。凤栖拉开妆奁,打开一盒胭脂抹在唇上,然后在那纸上印了一吻。
  或许就是永诀了。
  温凌前一阵忙着配合凤震,既要打赢带领天武军的曹铮,又不能让他输得太惨,得亏他久经沙场,勉强还能平衡得了,但也打得很憋屈,实在顾不上和凤栖的纠缠。
  好容易打到曹铮带着天武军被召回了汴梁,他还一时不敢放松,直到确切地听说曹铮进了大牢,十二项大罪压身,估计是活不了了,他才松了一口气。
  处置掉名震晋地的节度使曹铮,并州军和太行军当如游兵散勇。
  温凌毫不客气给凤震写了密信,不耐烦地说自己尽力只能到此,要想坐稳江山,先把曹铮的头颅送到,才可以再谈议和的细节。否则自己也懒得再跟着凤震的计策团团转了,直接从孟津渡拿下洛阳,再兵临汴梁只是五七日的事。
  接着又密信给章谊,让他赶紧敲敲边鼓,再拖延下去,他也不会给章谊和他儿子好果子吃。
  写完,疏散筋骨时,听见后营中有啜泣声,方始想起那里还关押着凤栖的三姊,也因此想到这一番拖延,亦未见凤栖的回书,不由又恼起来。
  温凌径直走到凤枰所住的营帐,一把揭开帐门。
  凤枰吓得顿时噤声,挂着一脸的泪痕怔怔地望着温凌。
  温凌凛凛地笑道:“想家了?想你妹妹了?”
  凤枰本能地摇头:“我不想。”
  温凌看她缩着肩膀、不胜害怕的模样,冷冷地打量了一番:她手腕上绑着铁链,腕子一片青紫,缺了的一指长出了难看的肉芽。
  他说:“你妹妹应该是不想你。”
  上前两步,捏了捏她的下颌。却因天气渐次炎热,而凤枰日常洗浴不便,身上带着汗酸味,他不由又毫无绮念,推了她一把道:“这次该砍你哪儿给你妹妹送去呢?”
  看了半天,最后凝注在她带着一对珍珠耳坠的耳朵上。
  凤枰泣道:“你一刀杀了我吧。”
  温凌道:“不,你还是活着更有价值。”
  伸手捏住了她的耳朵,另一手取腰间的刀。
  凤枰说:“你非要我妹妹来,你想怎么她?”
  温凌见她斜眸望着自己手中短刀时恐惧的模样,甚觉有趣,笑道:“我恨她入骨,自然也要这样一刀一刀剁碎她。你想不想看?你受的罪,终于有人会替你了。”把那刀锋轻轻在她脸颊、耳畔和颈项里划来划去,一不小心就会划出淡淡的血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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