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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0章

  温凌腾出一只手把头上的儒巾摘掉,用力拍在案桌上:“值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
  凤栖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冷笑着,声音低低的:“你这种爱啊,我承受不起。”
  “随你承受不承受得起。”他执拗地说,“我的就是我的,我宁愿毁掉也不会留给高云桐。”
  第269章
  温凌的占有欲不免让凤栖有点毛骨悚然,但避无可避,她只能先不与他争执,不过也不会求饶。回去后,默默地收拾了不多的东西,与溶月一起搬到营伎们居住的地方去。
  溶月吓坏了,一路喋喋不休地问:“怎么了?突然搬到那个鬼地方去?他要把我们当营伎一样对待了吗?……”
  凤栖默然了很久说:“他把我们藏在那里,犹如把明珠藏在小石子堆里,仅是企望不那么显眼。”
  “他还是想帮我们不成?”溶月既有些奇怪,也有些担心。
  凤栖觉得也不能让她失去警惕,又说:“藏起来只是因为他护不住了,然而藏起来还是能够被找到的。溶月,你要是改主意想离开了,我再来想办法。”
  溶月脸色惨白,却仍摇摇头:“我就和娘子在一起。”
  凤栖没有再劝。溶月的性格越来越像她了,想定的事情劝也没有用,不如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反而无怨无悔。
  当然,少不得容忍溶月喋喋不休的抱怨:“真是,如果藏起来都护不住,何不放你离开?”
  凤栖苦笑道:“他宁愿我死在他的手上,也不会放我离开的。”
  溶月呆了一呆,好半天才终于说:“这样自私的男人,不嫁也是对的。”
  营伎们居住的地方条件很差,一间帐篷横七竖八要睡好多人。这些小娘子们做惯了伺候男人的事,羞耻心已经很少了,常见当完“差使”回来的姑娘胡乱袒着肩膀和胸脯,撩起裙子当众擦拭身上的黏液和血迹,嘴里说着脏话骂着那帮“可恶的禽兽种子”。大家彼此也不避忌。
  凤栖进门就被里面的腥臭气味呛着了,紧跟着里面人的粗俗话语也让她觉得不适。
  溶月默默收拾出一个角落给她躺下,凤栖说:“我不急着睡,先给你身上擦擦药天还热,不要不注意弄溃烂了。”
  鞭伤不伤筋动骨,但血痕条条,皮开肉绽,看着触目惊心,涂药时溶月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刚刚那帮子视她们俩如无物的营伎们不由都注目过来,然后有几个热心的还围过来:“这是惹翻了谁吗?受了这么重的刑。”又有说:“明晚我会伺候酒宴,到时候偷偷带些烈酒回来给你擦一擦,比药油防溃防生疮的效果好得多。”
  都是苦命人。
  凤栖鼻酸道谢,顿时连帐篷里污浊的气味都不觉得难以忍受了。
  明晚营中有酒宴。凤栖想:莫不是温凌的弟弟幹不思派人来了?
  第二天接近中午,营伎们乱纷纷地起床,洗漱梳妆一通忙活。
  她们也分三六九等。
  长得好看、技艺高妙的,是伺候主帅、将军这一级别,宴饮上陪酒陪舞,好吃好喝,但也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次一等的清秀佳人,是伺候猛安谋克的将官,相当于万夫长、千夫长这类,眠于军帐,只需忍耐一个人的坏脾性;
  最惨的是长相粗糙的村野妇人姑娘,多是掳掠而来的,则是平日到晚上就绑在榻上,外头大头兵们排着队、提着裤子一个个轮着泄欲,那种牲口般的羞辱感和痛楚,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日这架势,来的人只怕地位不低。营伎中等而上之的都是精心打扮,但也都是愁眉苦脸。
  凤栖悄然问:“可知今日谁要来?”
  一个漂亮小娘子说:“听说是比冀王还要尊贵的人儿。叫我们务必要好生伺候着,不然当心小命。”
  那八成就是幹不思了。
  凤栖只是诧异,幹不思也有胆子亲自到温凌军营里来?
  又想:他身是太子,又有绝对占优势的人马,拿定了温凌不至于跟他同归于尽,所以亲自过来羞辱凌逼。这样位高一级的压迫力量,温凌纵使恨得牙痒也不能不敷衍着,甚至会不得不退让几分以求自保。
  营伎们应差,当然不会有凤栖主仆的事。她们俩也很见机,用草木灰抹了脸,脏布帕蒙了头发,穿灰扑扑的衣衫裙子,只在后头烧火煮水。
  熬到夜幕降临,外头篝火燃得半天亮,载歌载舞的声音响起,军士们喝酒说笑声也响起。
  凤栖盯着小铫子下的火苗,怔怔地发呆。
  只听萨满的傩歌高亢了一阵,又渐渐低矮了,觥筹交错声清晰起来,接着又是歌女们的唱腔乍起,渺渺入云,再接着是鼓点,节奏和调子有些像《臻蓬蓬》,踏歌的欢声又雷动了。
  纷乱的脚步声却从四周纷至沓来。
  凤栖在这些声音里辨析,渐渐心往下沉,终于说:“溶月……”
  溶月没她那么细心敏锐,一直只专注于火焰的大小和铫子里的沸水,“啊?”了一声抬头:“娘子,怎么?”
  凤栖说:“他们在营地里搜查。”
  “谁?搜什么?”
  凤栖说:“今日来的,不是郭承恩,就是幹不思自己不,以规格来看,是幹不思的可能性更大;幹不思肯定没有怀着好意来,在营中搜检,想必是要找到什么证据。我们很有可能也是他要搜检的内容之一。”
  溶月张大了嘴,好半天才说:“我们逃罢。”
  “往哪里逃?在这营地的哪里,他们都能瓮中捉鳖一样。”凤栖说,“越动弹,越显眼。”
  溶月害怕得开始落泪、哆嗦。
  凤栖抓住她的手:“溶月,冷静,该来的总会来。”
  溶月也点点头:“娘子,我不怕,我与你一起。”
  凤栖拿了一块炭木,翻开白苎麻的裙子,想写最后的遗言,又陡然想到写了也不一定能流传出去,大概她上次给高云桐的信中暗书,就是她此生最后的遗言了。
  但现在总要留点什么,给后人,亦或自己。她再一次握紧炭笔,看着裙褶一道一道,宛如竹纸上打着朱丝栏。
  “溶月,你有没有什么想对家人说的话?”
  溶月流着眼泪,摇摇头:“家里人都不知道在哪里呢,何况写了他们估计也收不到。”
  凤栖笑了笑:“不错呢,是处青山可埋骨,胡乱用草席一卷,挖个坑就算客气了,就不知道有没有人为我们‘夜雨独伤神’。”
  知道溶月听不懂,只抚慰地拍拍她的手:“不怕,来了也好,我们都是干干净净回去。”
  又想起温凌那个可怕的毛病,自己也不由打个哆嗦要是她也被他分尸斩首,腌制得面目如生,藏在匣子里随时拿出来盘玩,该是死都不能安生了吧?只是她心思怪异,又与寻常小娘子不同,突然好奇起来,若是人真的死了,她死亡的头颅又能不能像伍子胥挖眼置于东门一样,还能看到眼前的一切?
  好奇心一起,好像害怕又少了。
  她手速如飞,在裙子的米黄色里子上用炭笔写着一笔行草书,然后放好裙摆,默默听着外头的一片混乱声。终于有人掀起了她俩所在的帐篷门帘,然后用粗鲁的靺鞨语大声喊:“快来!这里还有两个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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