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古代爱情>凤尘> 第411章

第411章

  凤栖站在篝火前,缓缓道:“我是替冀王煮茶的。”
  但进来的人完全不懂汉语,也完全不认得她,想来并非冀王麾下的人。
  他们为首的穿着谋克千夫长的衣甲,辫子盘卷在耳边,络腮胡子里露出狂笑:“带走带走,给太子辨认。”
  溶月不懂靺鞨语,在几个人势若猛虎地逼过来时,本能地挡在凤栖的前面:“你们不要过来!不要碰我家娘子。”
  凤栖怕她吃亏,手一抬,用靺鞨语对他们说:“我们自己会走。”
  几个人听着她娴熟的靺鞨语,愣住了,又见凤栖并不慌乱紧张,只是眉目沉沉、肃然冷静,他们倒反而有些不知所措。而后见她橐橐地一步步往门外走,也就不上来动手动脚。
  但溶月急坏了,她一把抱住凤栖往后一挡,又拎起滚烫的水铫子泼面前那些男人,最后一脚踢散了炉子里的炭火,有一团火掉在了毡毯上,慢慢燃烧了起来。她对凤栖说:“娘子,我们不能叫他们羞辱完再杀。”
  可惜这样的反抗几乎是螳臂当车。
  被泼到热水的谋克千夫长只是烫到了小臂,并无大碍,却勃然大怒,踩了着火的毡毯两脚,就不管不顾喊道:“她们俩有鬼!抓起来!”
  几个人大男人呼啸着扑过去,按住了溶月,也按住了凤栖,她们的脸在地上摩擦,双臂被狠狠地反剪,身上挨着拳打脚踢,情急间也不觉得疼痛,只是被打得昏昏沉沉。
  没有人去扑灭毡毯上的火苗,火势渐渐大起来,凤栖感受到背后烈火的灼热。
  接着,凤栖头上挨了一脚,那战靴卯着厚厚的皮革底,踹过来犹如大锤,她最后听见的声音是溶月的惨呼:“娘子!娘子!别打我家娘子!……”
  …………
  三昧真火在四周燃烧,身上的血液都被烤干,铺天盖地的痛楚像沸油泼过来,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她四处转腾,在火光中隐隐看见高云桐的身影,她大喊着“嘉树!”嗓子却哑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脚下闪着熔岩般红光的土地开裂了,她掉落到下一片岩浆里,火焰逼得愈近,她感觉到皮肤的焦枯,又感觉到焦枯肤色下裂开的血肉里射出一道道金光。
  涅槃的凤从她身体里飞出来,凤鸣九天,其声清越。清凉的天水洒落下来,从头顶带来一阵清凉。
  她的灵魂之凤突然又飞回她的身体里,带走了刚刚的灼痛,浑身像浸在清凉的井水里,她深深地长出了一口气,回到人间之前忍了忍睁眼的欲望,静下心来,慢慢从悠远之处听见了声音。
  那声音起初模糊,仿佛很远。渐渐清晰了一些,拉近了一些。又渐渐听出来是两个男人怒声用靺鞨话吵架。神志昏昏的她一时间没有听懂靺鞨话说的是什么,要等又过了一会儿,神志才终于清醒了,此刻是避免睁眼,依旧垂着头,忍着浑身的疼痛,听那两人在讲什么。
  声音是温凌和幹不思的。
  幹不思说:“果然是她,她化成灰我也认得。二哥,你留着她,居心何在?”
  温凌说:“她原就是我的人,又是晋王的女儿。”
  是在辩解,声音挺高,但听起来无力。
  幹不思“呵呵”地冷笑:“晋王已经死了,他的女儿又有什么价值?我的表妹不是定给了你做冀王妃?你借口征讨南梁不肯回黄龙府成婚也就罢了,身边留个曾经的女人,叫我那妹妹该怎么想你?又叫我该怎么想你?!”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我也是堂堂一位王,难道身边不能留一个女人?”
  “你的营伎都在这里,漂亮的、丑的,都在。我的好阿哥,你睡这些营伎,睡多少个都行,我都不问,我表妹也都不会跟你计较。但这位,身上担着两个国家的血海深仇,你却还当个宝看待。你和南梁走得好近,甚至和太行匪人都有来往,只怕她‘功不可没’吧?”
  幹不思笑音很凶很莽,仿佛手指已经指到了温凌的鼻尖前:“请问,你是何居心?!”
  温凌不知是气到一时没有说出话,还是被问懵了,一会儿方道:“谁拿她当个宝看待?她不是被我当营伎了么?”
  “你把她当营伎呵?那今晚借我一睡,如何?”幹不思戏谑道。
  温凌这次是生气,鼻孔里出气的声儿都能听见,他强压着怒火:“幹不思,你今日翻我的营盘找人,我已经忍了很久了。她是营伎,不过她是我的营伎,不是你的,除我之外,谁也别想碰她。”
  “至于么?”
  “至于!”温凌声音像风里的钢刃,带着凌厉的金属音,“我就是要独霸她,羞辱她当年带给我的奇耻大辱,我要亲自折磨她到死。”
  幹不思好像被他那尖锐的气势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说:“行,行。她那兄长被太行匪立为皇帝,她大概率也通敌。我不睡她,你交给我审她。”
  “我不放心你。”
  幹不思嗤笑道:“行,行,你不放心我,那我亲自看你审,好不好?你不是要亲自折磨她么?我晓得你的刑房里有好多好玩的玩意儿,今日先烙她一烙,然后把焦皮撕开撒上盐巴,过三五日结了痂,再用铁丝刷子刷开痂疤,再撒上盐巴……伤在皮肉,又不生疮,能哀嚎三五个月不死,任凭什么都会招了。怎么样?”
  凤栖心脏都给他说得哆嗦,心道:温凌,你那些所谓的“喜欢”要是真的,你今日就给我一个好死。
  温凌道:“我已经审过她了,她一个娘们儿,屁都不懂。”
  “那是刑不到位。”
  “到不到位我不知道?”
  幹不思虽莽,也不是绝然的蠢,当然知道温凌护着凤栖的小心思。他终于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阿哥,我和你说实话,太行匪军惹到我了,他们奉她哥哥为皇帝更是我不能容忍的。如果你舍不得对她施用酷刑,好的,我也不勉强你,她一个娘们儿,估计确实不知道什么。但你今日到底对父汗还忠心不忠心?对我靺鞨还忠心不忠心?还是被这个娘们儿迷丧了心智?”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估计句句都有人指点过,句句都叫温凌很难回答,只能冷笑及沉默,逃避直接回答他。
  好在幹不思也并不是要温凌回答:“她迷得你三迷五道的,我作为太子,实在不放心把黄河渡口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你。现在我已经有了拿下汴梁的计策,两个渡口于我都很重要,你带着你的小美人到大名府去歇一歇吧,我替你看着渡口。”
  温凌哪肯让他这么轻易就剥了自己的权柄,冷笑道:“两个渡口于我也很重要,没有圣谕,我不挪地方。”
  幹不思笑道:“勃极烈的军书已经在我手里了,圣谕也快了。”
  拿了军书给温凌看了,见他脸色大变的模样,幹不思越发笑得深沉:“何必,仅就今日我捉到南梁晋王之女被你藏着这件事,你猜父汗和勃极烈们会怎么想?刚刚还在你帐篷里搜到了一套汉人的衣冠你心思早活动了吧?想学汉人那一套了吧?阿哥,我告诉你,勃极烈们现在就生恐我们靺鞨的勇士们被汉人那一套腐化的东西哄得找不着北,连父汗上回悄悄在宫里购置好些汉人的奢靡丝绸、器玩、文房等把玩,花掉了国库里的银钱,都被勃极烈们用国法叱责,蒲鞭示辱。1何况你耽于汉女,喜爱汉家服制,乃至汉家文化,这些都是要动摇我国根本的!我劝你改了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