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他看高云桐笑了,自己也醒神儿了,又笑道:“不过高将军疼娘子,大家伙儿都看出来了,大概是怕老住帐篷里,看着漂亮娘子就忍不住兴起了吧?可不害得娘子一夜不能好睡。”
白天那些没敢当凤栖面说出来的荤话现在敢说了,果然头上又挨了一巴掌,越发笑得欢:“得嘞,我去睡觉了,见周公谁不乐意啊?高将军爱兵如子,谢过了,谢过了。”
高云桐坐下拨了拨柴火,添了一把干草,见那火星子像林间的萤火虫一样,飘飘悠悠往天上去,又与天上的星星汇成一片,蓝的蓝,红的红,带着淡淡的光色。
他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忍不住一笑,却又忍着不回头,只等她的小下巴搁到他肩膀了,才回头说:“果然是你,怎么了,山里条件太差,睡不着了?”
凤栖摇摇头:“这样的良夜,怎么舍得睡?”
“明天还要赶一天路才能到并州呢。”
她少见的腻腻乎乎,钻到他怀里坐下,歪过脑袋靠着他:“你可不懂我的心思,我一直以为自己再看不到晋阳的月色了。今夜的星空这么美……”
他当然懂她,垂首吻了吻她的鬓角:“我懂,你不在的这几个月,我以为自己再也不能揽着你看这星空和月夜了,你身处地狱,我也心处地狱。想去救你,但知道以卵击石几近于自裁而我还有那么多事要做。”
要是换作一般的女儿家,恨不得男人一片心全在她身上,愿意为她要死要活的;但凤栖反而觉得高云桐心存广阔,不囿于儿女私情,肯把一腔苦水都忍住而坚持自己的选择的,才是真英雄、真汉子,也是真配得上她的人。
不过作弄他总要作弄一下,她冷了脸,语气也冷冰冰的:“我知道,我在你心里怎么抵得上你的大业。所幸我侥幸,没有成为你的负累。”
他似乎迫切要说话,但没有说,只是愈发抱紧了她,低声道:“你骂得对,我对不起你的,以后一定努力补偿吧。”
他的点点温柔凤栖如何不知?
她转过头,脸颊抬起正蹭着他带着胡茬的下颌,闪亮的凤眸似笑不笑,嘴角只勾起一点嘲讽感。
高云桐的愧色则被她这眼神勾了出来,除了抱得更紧,仿佛怕她冷到似的,其他什么都不解释。
凤栖在他下巴上吻了一小下,低声说:“幹不思的大军,成一条长线,补给漫长而不便,河北河东早已被靺鞨军劫掠一净,幹不思更没有屯田的意识。”
“怎么突然说这?”
凤栖继续道:“你在沙盘上已经布了局,并州军只要越过八陉,就可以切断幹不思的后路。虽有点风险,但胜算也不小。所以你理应在滏口陉这个防卫最严、离相州磁州两城最近的地方呆着,才能保证自己作为领军将军的安全无虞。但你却在太行陉出没,不知道的,以为你不谙兵法。”
她整个儿在高云桐怀里扭转过身,捧着他的脸颊,娇俏又智慧,眼睛里都是光。
“傻子,你又近不了温凌的军队,也没法在他严密的层层网城中冲破藩篱来救我,何必靠他这么近?还总叫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看看,你自己做到了吗?大将军怎么能这样不爱惜自己?”
高云桐心脏猛一酸。
她懂他,她一直都懂他。
他不喜欢显露,而是默默地做,默默地守护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期待有奇迹发生。
他等到了她出逃这个奇迹,已然感激上苍,所以更不愿在她面前显摆。
她不欠他,是他欠她。
他愿意把自己的愧疚埋在心里,然后一直记着,一直提醒自己要对她好,好一辈子,才能报偿她的大智与大勇,为万民的江山做出的牺牲与进益。
“凤栖……”
凤栖仿佛在他怀抱里跃起来,吻住了他的唇。
高云桐愣了一小会儿,就热情地回吻起来。
他还没敢与她缠绵,怕伤到她虚弱的身子。而此刻他只能被她掌控着情绪,这种爱到极处的情绪,使得他近乎要把她柔软的腰揉进自己的怀里,要让她与自己贴合在一起。
而凤栖也愿意。她被搂得几乎窒息,被吻得几乎双肺已吸干,但她一点不愿意停下。
她抬起头,眼前就是白皑皑的星空,每一颗星星都宛如上元节的烟火,绽放着最绚烂的光华,一颗,又一颗从她眼前飞过。
她软得面糊似的,真的要被他揉进去了。
突然凤栖听见鬼鬼祟祟的脚步,陡然惊觉。
两个人狼狈地分开,见帐篷里钻出的那个莽汉子垂了头、弓了腰,遮了眼睛,比他们还害臊地说:“呃……我出来解手,我什么都没看见……”
嘟嘟囔囔低声自己骂着自己:“真是,早不憋晚不憋,怎么这时候要解手呢?可不是冲撞了月光菩萨了?”飞快钻到树林里,片刻后又飞快奔回自己的帐篷里。
凤栖的羞涩还没有高云桐来得久,很快就对着那间摇晃着帐篷布的地方“噗嗤”一笑,然后捏了捏高云桐热烫的脸颊,像个小妖精一样轻声在他耳边吹气:“今日星光已足矣,明日良夜,应有并州月。”
第275章
第二天下午,一行人从太行陉已经抵达了并州城,进城门时,凤栖揭开帘子看了看,并州的守城军看起来器宇轩昂,面色红润,是吃饱了饭的模样。
门口盘查很紧,但看见是太行军的几个领袖,,门上顿时笑容满面起来,客客气气互相拱手,然后目光投向了凤栖乘坐的马车,客客气气说:“本来义军的车马是不用盘查的,不过现在到处在传言靺鞨太子的军队要攻打过来,四处都必须小心谨慎,可否让我们看下去去疑?”
高云桐在车中说:“原是应该盘查,不应该有遗漏才是。请他们过来吧。”
然后低声对坐在他腿上的凤栖说:“你要不下来坐旁边?不然车帘子揭开,画面会有些旖旎呢……”
凤栖轻啐他一口,偏身坐到他身边,用手中扇子遮住了面孔。
光线涌进来,打开车帘的并州士兵看清了里面的人,惊喜道:“是高将军回来了?”
高云桐笃然点点头:“来并州商量要事。”
又偏头努努嘴:“这是我浑家。”
那守城士兵一脸的笑,遮着眼睛弯腰道:“对不住对不住,唐突夫人了。将军与夫人请进。”
并州还是一派繁荣景象自两国开战,河东河北,乃至汴梁所在的河南都遭受兵燹,只有并州一直挺住了,也因为它挺住了,太行和吕梁之间的要道、军镇,无一为敌人所得,靺鞨永远只能靠从幽燕南下,难以分兵、聚合,袭击的力量一直只是单线,必然会呈“孤军深入”“一线冒进”的格局,也就是兵多将强,在气势上较为吓人罢了。
并州的老百姓们安居乐业,也知道靺鞨来犯的凶险,都愿意在需要的时候为国出力。
凤栖暗想:这局面理应不坏。
车马一路“嘚嘚”轻快,很快到了暂居于并州节度使府衙的凤栖家人那里。
高云桐说:“曹将军故去,他老妻与两个儿子幸而没有跟随至京,我都安置在节度使府中。自大哥到来,曹夫人自愿让出来正堂正厅,说‘官家这会儿不宜造行宫,节度使府地方阔大,可暂做起居、处政的地方,以后还是该在汴梁祭告宗庙。’是很有见识的话,可惜你那哥哥不置可否,周王妃就做主安置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