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他笑道:“这昭君有神了,腰如束素,顾影自怜,不知是不是在企盼汉元帝的回心转意?”又说:“昭君也不必总是昭君套,披帛随风,岂不是更有塞外的况味?”
凤栖正欲按他说的加个随风飘飞的披帛,突然听见高云桐急急的脚步声从外而来。他一般不急不躁,今日步子却有些凌乱。
凤栖也不由手一抖,原本准备飘逸斜出的披帛就画歪了,直接把那六幅湘江的昭君裙摆也给划出了难看的一杠。
凤杞大呼“可惜”。
然后大家便听见高云桐推开门的声音。
他表情凝重,语气沉得缀了铅块似的:“官家,靺鞨那里来了信使,要见见您。”
凤杞只顾盯着茶沫上丧气的一道绿痕,淡然而截然地说:“不见。”
高云桐说:“说是有重要的东西给官家您看。”
“我不要看。”凤杞说,“无非是骂我的檄文,或威吓我的信函,再不然带血的人部件,看着几天吃不下饭。”
高云桐说:“说送来的是,您妹妹凤栖的首级。”
闻言,大家都诧异了,且都不由看了看立在茶案前的这位凤栖这可不会是假的!
凤杞第一个笑起来:“那么,我们面前这位妹妹,又是谁呢?演得如此像,瞒过了大家?乃至瞒过了她的枕边人?”
凤栖缓缓说:“有趣。哥哥不如去看看,靺鞨人使了什么幺蛾子?”
凤杞犹豫了片刻,端起被凤栖画毁了的水丹青杯子,慢慢地呷茶,呷了半天还评点道:“虽然水丹青被一笔画坏了,不过茶的滋味倒是淳厚芬芳,妹妹的技艺并未生疏啊,我这小团龙也只配妹妹来点据此,妹妹也不会是假的,这茶味一如以往。”
含笑看着爱妹,又终于笑道:“确实有趣,靺鞨人讹骗我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这次居然假冒了亭卿的脑袋。当然,他们不知道亭卿已经逃出来回到了并州,大概只以为我与妹妹还不曾团聚,想着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逼迫我投降吧?我还真好奇了,就去看看呗。”
高云桐点点头,侧身给凤杞让出了大门,拱手为礼,却一直沉如铁色。
凤栖原本淡淡的笑意也褪去了,看着高云桐的脸色和凤杞的背影,心里突突地跳。
凤杞到了作为正堂的节度使府大堂,衣冠都没有换,自然也是毫无架子,见到那个虎气十足的靺鞨来使,还拱拱手说:“贵使舟车劳顿,辛苦了。”
靺鞨来使像是幹不思手下人的狂傲模样,仰着脖子说:“你是谁?”
凤杞笑笑:“你要见的不就是我么?”
来使上下打量他一番,极其不信:“我要见的是那个胆敢在并州称帝的南梁废太子!”
凤杞笑得略勉强,但还是客气的:“呵呵,不才正是那个‘胆敢在并州称帝的南梁废太子’。听说贵使带来了我妹妹凤栖的首级?”
他憋着心里那股笑靺鞨人蠢如猪的欢乐情绪,舒展着眉头问:“请问首级在哪儿?”
这副掩盖不住的表情当然使得那位来使也觉得狐疑哪有听说自己妹子的首级送到了,还一副憋不住欢乐的鬼样子的?但若是人家派个假皇帝过来接待,也不是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边上那个按着剑,脸色黑沉的高家军统领这个如假包换那么管他呢,把头颅送到了就成。
于是,靺鞨来使把脚边一个螺钿雕漆盒子往前踢了踢,抬抬下巴说:“在里头呢,你自己来看。”
节度使府一个小厮看到凤杞点头了,便弯腰捧过盒子,摆在凤杞做样子的御案上。
凤杞闻到了里面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说不来的腥臭,又裹着浓郁的药气和熏香味。他不由用绢帕捂住鼻子,对那小厮说:“打开,拿出来我瞧瞧。”
里面果然是一颗人头。
打扮得精致:枯黄的发盘成云髻,插戴着玉梳与珠花,暗紫萎缩的皮肤抹着厚厚的铅粉,嘴唇点染胭脂,颊上和眼皮上还晕着轻红。是死人的枯骨,但又妥善处置过,依然能清晰地看出模样。
来使也正仔细端详着凤杞的表情:
凤杞始于淡定的笑容,继而在看到头颅之后满脸错愕,再接着瞪大了双眼,脸刷地褪去了所有血色,而牙关打架的声音毫不能够掩饰,伴随着他发抖的脑袋和打摆子似的肩臂,最后额角鼻尖均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人已经惨白到似乎马上要晕过去了。
“陛下!”高云桐忙在旁边扶住了凤杞。
凤杞说不出话来,眼泪却一颗一颗直掉,渐渐又如涌泉一般滚落下来。却还死死地盯着那个头颅不能挪开眼。
第278章
高云桐当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凤杞不对劲: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所以,他才能眼疾手快,抢在凤杞要扑去厮打靺鞨使者的时候,一把抱住了他,说:“官家,冷静!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凤杞眼睛红红的,脸上纵横都是泪痕,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依然在挣扎着,仿佛要拔刀把这使节先杀了出气。
那使节明显也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退后两步,求助地看了看高云桐:“还……还谈不谈?”
“谈什么?!”高云桐喝道,“你们如此残忍地杀了官家的亲妹妹,如今殊死一战就是了,有什么好说的?!”
抱紧了凤杞,也是在示意他:拿着何娉娉的头颅假充凤栖的,必有原因,不要冲动之下生生把好棋走成了臭棋。
凤杞涕泗横流,噎着一股气几乎要打嗝儿,高云桐劝他:“官家消消气,先到后面歇息一下,我来和他谈。”
凤杞虽欲挣开他打人杀人去,但无奈双腿已经哆嗦无力,被两个亲卫一架,直接就架走了。
走了好久,来使还听见了他突然爆发出来的一声恸哭,声音虽远,响遏行云,伤若鬼号,惊得屋外大树上的鸟儿都“扑棱棱”扇动着翅膀飞到了半空。
高云桐这时肃然问道:“什么意思?你们太子什么意思?杀了的脑袋是装不回去的,是不是打算着两国撕破脸皮了?”
幹不思与凤震合谋,而不会与义军协作,这是确定无误的。但巴巴地送个人头过来,说震慑又未必能震慑,倒可能激起了义军的激愤,怎么看都像个昏招。
自凤栖逃回,两个人很是腻歪了一阵,也谈过目下的局面,唯独对凤栖是怎么能够逃回来的,高云桐并没有细问妻子在温凌军营,必然遭受了不堪的凌.辱,连肚里的孩子都丢了,逃出来的手段想必也不大见得光,或会是她不愿启齿的痛苦侮辱,还是不要主动提及罢。所以此刻,他虽然生气,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原委。
幹不思派的人也跟幹不思本人似的,盛气凌人却不大有头脑,大概是任务已经完成,并无其他谈判的要求,所以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本来就撕破脸皮了,只是告诉你们这支叛军,与我们作对不会有好下场,这位燕国公主就是个例子,下次必要你和你们立的那位皇帝的脑袋了!”
高云桐不由冷笑连连:“还不知道是谁要谁的脑袋!你和你们太子说,叫他只管放马过来!我高云桐的脑袋就在这里,请他来取!”
于是叫人把这个狂妄使节的衣裳都扒了,绑在树上狠狠抽了一顿,打到嚎叫不出了,又割了耳朵,沾着这个人的血给幹不思写了封毫不客气的回书,把幹不思的残暴愚蠢骂了个淋漓尽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