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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章

  “……官家厚爱,臣岂有不懂的。”郭承恩被赐了座,大喇喇地双手抚膝说道,“臣敢只带几十个人进并州,就是信赖官家。其他那几万人,连同臣的犬子,都不敢进并州惊扰陛下,只念念盼着臣的好消息。汉人在异族夷狄的手下,实在是憋屈了太多年了,只愿投到明主啊!”
  说得滴水不漏,但凤栖听出他的意思:郭承恩胆子是壮,因为他的底气是几万骁勇的常胜军还在他儿子手中待命,如果并州想趁此机会杀他,那么即使他一命保不住了,他的儿子和亲兵还是会为他报仇。
  作为在并州根基不深的皇帝,当然没有必要设陷阱杀这样一个人物来把自己陷入绝境里;但郭承恩亲自来了,谈判投诚时的那些你来我往、互相争利就很难虚与委蛇、或加拖延,而要直面这个老奸巨猾的“三姓家奴”犀利的一双眸子了。
  凤杞果然显得不大有底气,说话开始唯唯诺诺的:“是……是,哎,郭将军能过来,朕真是意想不到的,也真是盼望了很久了。就是……就是‘久旱逢甘雨’,就是……朕之有将军,‘犹鱼之有水也。’”
  周蓼几乎可以想象出凤杞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说这两句话时是怎么样地翻着白眼努力地想词儿,让自己显得文绉绉一点;也可以想见,那双小小眼睛目光如炬的郭承恩,又是怎么样肚子里忍着笑看凤杞这样一个草包。
  她不由皱着眉头,无声地深叹。
  凤栖却在微笑,调皮地对她做了一个抹抹眉头的动作。
  第284章
  果然,凤杞的客客气气并不会让郭承恩受宠若惊,他只是越发觉得凤杞好拿捏而自己对于南梁很重要。
  他矜持笑道:“陛下客气了。并州一直以来对常胜军的资助,臣如何能不感念?不过臣一人感念皇恩,手下毕竟还是几万张嘴,也不仅是臣一个人的感念就可以给一大帮子人当饭吃的。”
  凤杞道:“若常胜军归入并州,自然是有朕一口吃的,就有常胜军一口吃的!”
  郭承恩依旧淡淡的,大概是对这样空洞的承诺不感兴趣,他挑眉斜眸,笑得有试探的意思了:“可臣带来的是外来的军伍,只怕与并州军不易相融呢。”
  高云桐终于开口道:“如若常胜军肯归并入并州军,当然会慢慢融洽起来的,但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领军指挥的不宜太多,否则叫下头听谁的才好呢?”
  郭承恩是认得高云桐的,且以往相见,高云桐不过是曹铮手下任用的充军“贼囚”,一张文质彬彬的脸,在自己手下当个小首领罢了,如今还想着分他郭家军的权柄?
  郭承恩笑道:“高将军说的是,臣手下那帮贼囚没读过啥书,没啥见识,看来还是继续驻守忻州算了。”
  起身道:“多谢官家厚爱!”
  急得凤杞也站起身,先斥高云桐:“高将军少说两句行不行?”
  又赔笑挽留郭承恩:“郭将军说笑了,忻州丁点大的地方,怎能让常胜军施展得开?”
  高云桐冷笑道:“何止施展不开!忻州的巷战是我布置的,幹不思以为忻州不过是他占领过的一座小城,使唤起来一定乾坤在握的,却在里坊巷道里被忻州那些民人民兵打得找不着北呢。”
  郭承恩脸色一沉,旋即又笑道:“是啊,幹不思太子气得要屠城呢,说是人都杀完了,就不怕他娘的巷战了。还是我硬劝下来的毕竟几万条人命啊!作为汉人,我也是不舍的。”
  屏风后的周蓼有些不解,悄悄问凤栖:“你官人今天脾性好像不如以前好?说话怎么这么冲?”
  凤栖半真半假劝慰道:“孃孃看那郭承恩多放肆!哥哥又软弱,总要有一个人能硬顶一顶他,免得他气焰太过嚣张,一个人就凭嘴皮子掌控了局势,我们这边连和他谈的余地都没有了。”
  “那倒也是……”周蓼叹了口气,“不过郭承恩既然肯来投诚了,也不要过于计较给他权柄和官位了吧?”
  凤栖心道:官位可以给,权柄却不能放,郭承恩何等野心!要是真把并州军的指挥权交给他,他就真敢架空皇帝自己做主,甚至最后取而代之在北卢这些年,他除了血统身份上是汉人,哪还有一点汉人讲究的诗书礼制!只怕还停留在前朝末代乱世时,军阀割据,谁有兵谁上位的混乱模式中呢!
  那厢高云桐却笑道:“我先替忻州的百姓谢谢郭将军的大恩大德。幹不思获胜时在忻州并没有少屠戮,但忻州百姓也没有更惧怕他,反而是更加抱团,为自己和家人而战。民心所向,自然是仁义之师。”
  “呵呵,高将军在常胜军中待过,请问常胜军算不算仁义之师呢?”
  “只怕差强人意。”高云桐扭头对凤杞说,“臣执掌并州军,便可以为官家扫平天下了。”
  周蓼不免又皱起眉来,毕竟高云桐今天所说的字字句句,似乎都有跟郭承恩夺权的意思他以往并不是一个权势欲很强的人,不知今日是怎么了?
  “亭娘,你官人他是不是……”周蓼小声地、吃力地说,“很不信任郭承恩啊?”
  努力为他今天言语的不当,找了一个理由。
  凤栖道:“也许是吧,毕竟他在郭承恩军队里呆过,深知这个家伙是什么德性。”
  “但是……不也是你们说的,如果能争取到郭承恩,可以为我们收复失地的大业提供不少便捷?”
  凤栖已经有点明白高云桐的意思了,“重耳在外而生”,他是在给郭承恩布局,但不知皇帝有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她也不敢贸然回复周蓼,只能含混地说:“总要敲打敲打郭承恩这个小人,免得他过于猖狂。”
  “敲打原是该敲打,”周蓼说,“不过现在是我们在求人,会不会说得重了,寒了郭承恩的心?”
  她们俩在这儿窃窃私语,外头格局倒又变了。
  凤杞道:“高将军,朕想起来,今日本要和郭将军看一看如今的堪舆图,商量一下接下来如何向两支靺鞨队伍进军。中侍的几个杀才蠢笨,说好拿来的堪舆又忘记了,回头朕要好好打他们一顿板子,给他们长长记性!”
  他的声音仿佛是嬉了脸一笑:“这会儿紧急,就不再叫他们这些蠢货办事了,可否麻烦高将军去拿一下?”
  高云桐犹豫了一下,大概不能违抗君命,只能不情不愿说:“好吧,那要请官家稍等。”
  衣衫窸窸窣窣,然后是他的脚步声渐远。
  凤杞几乎带着讨好对郭承恩说:“唉,他自视是曹铮的私人,有曹将军赐予的宝剑、虎符、军印等,并州军听他的指挥。好些时候我这个做皇帝的也因他的所谓拥戴之功,只能听他颐指气使。今日让郭将军您委屈了哈!朕心里都懂!”
  郭承恩笑道:“谈不上委屈,倒是……替官家委屈了。”
  凤杞沉默了好一阵,终于付之于一声长叹:“唉,如今人人都信赖他,我倒似个傀儡,谁都不肯信我。叫将军见笑了,需将军帮我。”
  郭承恩抚慰道:“臣如何不了解他!他本是等下之人,贼囚胆大,又偏生读了几本书在肚子里,一夕成了气候,少不得想弄权。不过官家莫要担心,臣在官家左右,不敢说是肱股、臂膀,至少也是官家手中刀。只是并州军在他手里,不能急于一时,也不能不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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