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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8章

  理了理她的裙子,偏身下了车。
  倒也不是心眼子多。一头是丈夫,一头是哥哥,战乱时互有需求,合作无间,战乱结束就不好说了。她既不想高云桐吃亏,也不想哥哥猜忌,总要帮他们俩寻找个平衡之道。
  外头顿时鼓乐齐奏,听起来阵势不小,规格很高。
  凤栖捧着圆圆的肚子,叫车马寻了个阴凉的去处。
  再接着,是随着皇帝的御驾回到汴梁。
  宫城已经重新收拾过了,漆是新刷上的,但是没有用原来的雕花泥金,树木花草是新修剪的,此刻栀子和茉莉开着花,颜色是素淡的,但是香气却馥郁地飘在空中。
  晚上在升平殿是家宴,皇帝凤杞穿着常服,先扶出了太后周蓼。
  周蓼一看见凤栖挺起的肚子,就喜不自胜,见她还要下拜的样子,急忙推推儿子道:“别扶我了,你快去扶着你妹妹,别让她还闹什么虚礼!”
  凤杞笑融融上前扶着凤栖:“妹妹确实别多礼了,身子骨要紧,快坐着吧。妹夫一道陪着吧。”
  周蓼这样讲道学的人,都不计较礼数了,凤栖也是诧异。不过她更是不讲究繁文缛节的人,能慵慵懒懒撒着娇儿,当然要作一作的,所以在高云桐的扶掖下娇滴滴地坐回了位置上。
  她打量着四壁,笑道:“看着还挺眼熟的,不过离七伯和陈皇后家宴那会儿,倏忽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母后说,国库空虚,先得紧着要紧的事情办,修葺皇宫恰恰是最不要紧的事,收拾得能住就行。”凤杞含笑道,“我寻思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得再豪奢也没有什么意思,倒念起当年在秣陵吃的苦,觉得无处不是修行地,便就是这样的繁华场里,也是可以修行的。”
  凤栖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仍然是笑意融融的虽则笑意里有些空洞落寞。
  等热热闹闹酒过三巡后,凤杞去给周蓼斟酒了,凤栖捧着她的荔枝渴水的杯子,悄然腻在高云桐耳边:“我哥哥看起来倒有些禅佛意,但其实应该是心里有事……”
  高云桐耳朵里被她吹得发痒,正扭头说了句话,便听见周蓼笑叹着对凤杞说:“看看,夫妻间原该这样其乐融融的。官家呀,娴娘并不是不肯来汴梁,你还是接了她来吧,后宫里好歹有个皇后掌事,不至于叫人犯嘀咕,也不至于让那些小蹄子们起歪心思。”
  虽然说得隐晦,但皇帝与皇后郭娴不睦,且如今宫中大概有些男男女女的闲话出来,大家也都听出来了,不由都一瞥凤杞。
  而凤杞,顿时耳赤,有些火气地说:“她没多久都该生了,舟车劳顿的过来干什么呢?不如让她在并州生完了再来嘛!”
  周蓼说:“这不是娴娘自己请求要来京里嘛!再说她七个月的身子,正是稳固的时候,路上慢一些走官道就是。倒是你给句话,不要叫人猜测。”
  凤杞的脸色终于扛不住地难看起来,只是当着众人的面,没有好发作,冷冷淡淡说:“再说吧,我再考虑考虑。”
  周蓼当然也不免不快,不过倒也不逼迫,点点头淡淡道:“对,你好好考虑考虑。”
  气氛有些寡淡尴尬起来。
  凤栖打圆场说:“哥哥如今是官家了,也该有些三宫六院,我那皇后嫂嫂既然大着肚子不便于服侍,孃孃也不妨宽松些,让哥哥纳些嫔妃。”
  凤杞感激地看了妹妹一眼。
  宴会结束后,周蓼对凤栖说:“亭娘,陪孃孃遛遛弯儿吧。”
  凤栖当然责无旁贷,陪着周蓼在御花园散步。
  周蓼摒开服侍的宫人,与庶女静静地走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你别看他一脸修佛的模样,其实是装的!”
  气呼呼又说:“给你哥哥纳些嫔妃,我本也没有意见,但是他好歹是个皇帝,总不能搞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宫来,总得是家世清白,为人贤淑的才好,这样子方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生出靠谱的皇子皇女来但他如今选的人……唉,我真没脸说。”
  凤栖诧异地没敢立时接话,悄然打量一眼周蓼的表情。
  周蓼苦笑道:“宋相公那时对他的评价没有错:就是个荒淫糊涂种子!大家闺秀他一个都看不上眼,偏偏喜欢那些教坊司的女娘他自己也知道不适合娶回来做嫔妃,但又管不住自己,每日白天还肯勤政,晚上就是笙歌燕舞,恣意欢愉,有看上的就纳于寝宫,但第二天就放出去,也不提给个名分,倒像在嫖一样!像他这个样子,如何当一国之君呢?!”
  凤栖也觉得哥哥这样子实在是不靠谱,说:“那我找个机会和哥哥好好聊聊。”
  周蓼道:“可不是想拜托你了。你哥哥虽然从不违拗我,但阳奉阴违的事可没有少做。不过他肯听你的话,你好好劝劝他吧。他虽然不喜欢郭娴,但既然结了夫妻,就好好过一辈子吧。我和你爹爹,磕磕碰碰、凑凑合合的,不也一辈子么?”
  说着,悲从中来,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泪。
  散完步回头,故意经过皇帝燕居的福康宫,里面果然是另一番歌舞乐声。
  周蓼重重地叹口气:“今日家宴,他歌舞还没有看够听够么?!”
  俄而,里面便是凤杞放纵的笑声,还有那些歌姬才会发出的甜腻腻的娇笑。
  笑一阵,凤杞道:“再来一曲《凤求凰》!”
  琵琶声很快响起,又与洞箫和鸣,最后是尺八空阔灵动的声音盖过了洞箫,又压过了琵琶,弥散在黑沉沉的宫殿檐角。
  凤栖对周蓼说:“孃孃,外头风大露水大,您赶紧回宫安置吧。我去找他聊聊。”
  不等答应,几步上前。
  福康宫门口的内侍诧异地看着燕国公主一个人款款而至,陪着笑说:“公主怎么来了?不过这会儿不早了,公主有事明儿再回官家吧?官家现在……不喜欢人打扰呢。”
  凤栖笑着扬声道:“‘曲有误,周郎顾’,刚刚那个琵琶,实在是连错了好几个音,我都听不下去了。倒是官家的尺八,吹得太好,我也想靠近了听一听。”
  里面静默了片刻,然后又一个内侍趋着小步出来,尘麈一甩,笑道:“公主,官家请您进去听。”
  凤栖施施然进去,刚屈膝说了声“打扰官家了”,就被拿着尺八过来的凤杞扶住了胳膊,没让她行礼:“妹妹忘了?刚刚宫宴,孃孃都不让你施礼,怎么到我这儿,反而忘了呢?”
  他好像猜到她是谁派来,要说什么,然后就摊开手坐在正中的榻上,让那些莺莺燕燕环围着他,弛然笑道:“我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听个曲儿,有时候兴起临幸了谁,第二日赏了银帛就打发了走,这样的次数其实也屈指可数。我知道孃孃担心什么她们教坊司里,自有不让小娘家怀孕的凉药长年累月地喝着的,这些苦命的小娘子们,本来就没什么正常女儿家的日子可以过,在宫里,我们可以互相寻找些慰藉。”
  凤栖先想好的那些话,一时竟说不出来了,怔怔环顾着周围这些教坊司的宫伎们,靠凤杞最近的几个,都隐隐有些何娉娉的影子在脸上、身上。
  凤杞见她发怔,刚刚那种临敌般的态度也缓和了,问:“妹妹除了指点音韵,还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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