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我哥和他的两个朋友也在,家里房间不够,晚上我们需要挤一挤睡觉。”奥利维亚提前给她们打预防针:“不过别担心, 他们周四早晨就出发去土伦了, 之后房子和车全归我们用。”
这对兄妹来自法国东部的贝桑松,年纪相差两岁,都在巴黎念书,但各自有自己的圈子,平时很少见面。
除了“文森”这个名字外,游嘉茵对奥利维亚的哥哥一无所知,也不是很好奇。
度假屋离海滩不到一公里,坐落在一片安静的住宅区。路上的车和行人都很少,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咸味。
盛夏的午后, 房子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在, 只有阳光透过落地窗,铺满浅灰色的磨砂地砖。
但通过院子里装着碳渣的烧烤炉, 厨房角落堆积成山的空酒瓶和啤酒罐,以及茶几上塞满烟头的烟灰缸, 很容易能猜到前几晚这里热闹的场面。
“怎么搞得那么脏都不收拾……”奥利维亚头痛地拨打哥哥的电话, 想要兴师问罪。
漫长的拨号音后, 电话转入了语音信箱。
奥利维亚朝天翻了个白眼:“他们肯定去冲浪了。”
女生们也不想呆在乱糟糟的房子里, 上楼放好行李, 把泳衣穿到衣服底下, 出门走去海边。
这里的海岸线很长,白色细沙在阳光下闪烁,随处可见尽情晒日光浴的当地人和观光客,孩子们嬉笑着在沙滩上跑来跑去。
湛蓝的海水在风中卷起形状漂亮的海浪,的确是一个适合冲浪的好天气。
坐下后不久,奥利维亚就接到了文森的电话。她站起来左顾右盼了一番,朝一个方向用力挥手:
“这里!这里!”
游嘉茵专心涂防晒霜,直到有人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正在和奥利维亚说话的青年穿着蓝黑相间的连体冲浪衣,面料勾勒出健康结实的身材。一头湿漉漉的卷发还在往下滴水,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散发出光泽,也把他的蓝眼睛衬得很亮。
她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从茫然转为惊愕。
说起来简直不可思议,但从这个法国男人身上,她竟然能看出一丝吴天佑的影子。
“文森。”
对方在弯腰与她们贴面时报出自己的名字,就连笑起来时左脸颊上浅浅的酒窝,都巧合得过分。
这不现实,游嘉茵恍恍惚惚地想,自己一定被太阳晒糊涂了。
三男三女在那间房子度过了接下去的几天,但因为生物钟和每天的行程安排大相径庭,他们多数时间都各玩各的,只偶尔在见面时聊上几句。
一次做晚饭的时候,文森主动和游嘉茵搭话。
“你是哪里人?”他用简单的问句开场,顺手切起了她面前几个刚剥了皮的洋葱。
“中国。”
“中国哪里?”
“上海。”
“那里我去过。”文森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小时候住在巴黎,那时我妈是空姐,经常飞巴黎上海那条线,也带全家人去旅游过,反正我们不用出机票钱。”
“我知道,奥利维亚对我说过。”
“你法语说得很好啊,来法国很久了吗?”
“没有,但我从高中就开始学了。”
“真厉害。我从高中开始学德语,可到现在只会讲三个词。”
“哈哈,那是因为德语太难了。”
“你在巴黎生活得习惯吗?”
“还行。”
“我不习惯,巴黎太嘈杂了,我以后大概会去波尔多找工作。”
“波尔多也很好啊。”
比起面前这个一脸阳光,落落大方寻找话题的男人,游嘉茵始终回答得很简单。
虽然不是故意表现得冷淡,但也丝毫没有和对方深聊的心情。
因为只要一看到文森,她就感到紧张又别扭。
他让她想到吴天佑,但他并不是他。
她很明白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从性格到生活背景都毫无共同点,却挣脱不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好像被困在回忆和现实的夹缝中,无处可逃。
文森察觉到了她敷衍的态度,不再勉强。
他在沉默中切完剩下的土豆和西葫芦,转身回院子里和朋友喝酒聊天。
奥利维亚在背后偷听完整段对话,等到哥哥离开,一脸无奈地抱怨:“他记性好差。我明明已经跟他提过好多次你的事了,他非要再问一遍,真烦人。”
男生们离开前的夜晚,七个人一起外出吃饭,然后去酒吧放松心情,算是为他们践行。
周三夜晚的酒吧很热闹,吧台前挤满猛灌shots的年轻人。深处的舞池里,十几个人在复古怀旧的灯光效果下随着音乐摇头晃脑,让人有一种回到八十年代的错觉。
“你们明天去土伦干什么?”
提问的是奥利维亚和游嘉茵的同学,一个名叫克劳蒂亚的德国女孩。
她看上了文森那位黑白混血,长相帅气的猛男好友埃德加,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对方的事。
“我们找了一份在船上的假期兼职,会出海两星期。”埃德加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我想在开始工作前多留点有趣的回忆。”
文森不知不觉又挤到了游嘉茵身边:“你毕业后想留在法国工作吗?还是想回中国?”
“不知道,我不确定。”游嘉茵不留痕迹地向奥利维亚身边靠去,“如果碰到好机会,我可能会先在巴黎工作几年,然后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比如哪里?”
她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一时没能控制住语气:“我还没想过!那是几年后的事了!”
文森没有被她的态度冒犯到,依旧笑得十分友善:“你会说三国语言,学历也高,无论在哪都能过得很好。”
“……谢谢。”
游嘉茵这才发现自己刻薄得莫名其妙,感到十分内疚,只好借口去上厕所走开。
凌晨两点,酒吧停止营业。店员关闭音乐,调亮灯光,把椅子全部叠到桌上,开始满场轰人。
还没玩够的他们原本打算去隔壁舞厅,却被门外夸张的长队吓退。但又不想马上回家,就顺路到附近的海滩上散步。
所有人都喝得烂醉,脚下一深一浅,东倒西歪地走在沙滩上,身体不受控制,神智却很清醒。
从背后城镇里透出的微弱灯光落在海面上,被寂静无边的黑暗吞噬殆尽。
“好冷啊!”
克劳蒂亚顶风抱怨,借着酒劲大胆地抱住了埃德加,然后在其他人不怀好意的笑声中靠进他的怀里。
“真的好冷!”奥利维亚表示赞同,“往年的八月可没那么冷!今天几号来着?”
文森看了一眼手机,回答:“九号。”
“九号!?现在明明应该是最热的时候!”
游嘉茵独自站在一旁,裹紧身上的毛衣,出神地望着黑黝黝的海面,一言不发。
今年的八月九号,吴天佑的忌日,这个对她而言永生难忘的日子,开始于被夜幕包裹的大西洋。
还真是一个奇怪的巧合。
“我们去游泳吧!”猛男埃德加突然兴冲冲的提议。
然后在其余人表态前,他已经迅速扒光身上所有衣服,只留一条内裤,迈着大步冲进远处翻涌的黑色海水中,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这他妈也太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