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100章
从见到达尼娅到离开垃圾站, 领取失物的全过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
“真的很凑巧,我在突尼斯的小女儿恰好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个外表质朴的北非妇人将钱包还给游嘉茵, 笑得如释重负:“看到你的居留卡时, 我一下子想到了她。如果是她丢了钱包,一定会急得团团转。能找到你实在太好了!”
灰蓝色的小牛皮钱包完好无损,银行卡和其他证件好端端地插在卡槽里, 只有现金消失了。
或许是因为品牌logo不明显, 小偷没有意识到钱包本身的价值,掏光钱后就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最后在回收时碰巧被达尼娅发现。
不识货的小偷和陌生的好心人,为这件事带来了戏剧性的圆满结局。
“你运气真不错。”
坐回车上后,吴天翔打开冷气,感叹道:“我在巴黎认识的人里,你是第一个被偷了东西能立马找回来的。”
阳光暴晒下发烫的坐垫和车内燥热的空气,在不到一分钟里变得很凉爽。
“我也觉得。”游嘉茵表示欣慰:“我的居留卡还有五个月到期, 要是现在弄丢了, 补办起来很麻烦。以警察局的办事效率, 恐怕到明年初我都别想出法国。”
“你要回国吗?还是想去别的国家旅游?”
“都想,但没想好什么时候。”她摩挲着钱包上的金属扣, “而且我们年底开新项目,很可能会把我派去别的国家出差, 我可不想因为丢了居留卡而影响工作, 那样也太惨了。”
“是有点。”
“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下个月。”吴天翔侧头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上次我问你的事, 你考虑过了吗?”
不久前的那场深夜长谈, 看着视频里她无声流泪的样子, 他曾经向她发出过一个大胆的邀约。
当时他不确定她是否在入睡前听清了他的话, 一直想找机会确认。
“……什么事?”
游嘉茵一脸茫然,目光清澈,看起来不像是故意装傻。
于是他凝视着她,再次说道:“我想让你八月份和我一起回永兴岛,去看他的墓地。”
从重逢那晚的失态,到吐露“替身”文森的存在,再到她借着醉意问他,是否见过哥哥的鬼魂。
一切都在提醒他,即使长大成人,即使到了新的国家,即使眼界和阅历都随着年龄增长,她体内的一小部分依旧固执地停留在多年前那个以悲剧告终的夏天。
她接受了吴天佑已经离开的事实,却将自己困在回忆的牢笼里,拒绝走出来。
但逃避不会让痛苦消失,只会让她反复被内心深处的罪恶感折磨,伤口永远新鲜,难以愈合。
溺水的时候,有人会呼救,有人会以看似安详的姿态悬浮在水中,直到肺里的最后一口气被水压重重地挤出去,才不可挽回地坠入黑暗。
总是把负面情绪压在心底,独自消化的她无疑是后者。
如果不在背后推她一把,她的人生迟早会被这个无法靠自身力量解开的心结支配,而他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
游嘉茵的反应比他想象中平淡许多。
“我会考虑的。”她移开视线,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波澜,“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好。”
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
他们在沉默中扣好安全带,准备开车上路。
“我送你回家。”吴天翔打开手机导航,问道:“你家的地址是什么?”
“没事,不用麻烦你。到你家附近放我下车就行,我坐地铁回去,三号线很快的。”
“我不觉得麻烦。那么热的天,你就别逞强了。”他干脆直接把手机递给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帮我把地址输进去。”
游嘉茵不再客气,接受了这份好意。
打字到一半,他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屏幕顶端接连弹出来的几条消息随即跃入眼帘。
clara: 『你在哪里?』
clara: 『有空就回个电话。』
clara: 『明天晚上你会来吗?我在等你的答复。』
她呼吸一滞,无意中窥探到私密对话的心虚感让她连忙将消息划掉,装作无事发生。
但那些一闪而过的文字却被双眼记录下来,每一个关键词都在脑海中徘徊,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原来你家在这个位置。”
吴天翔没有察觉到异样,注意力集中在手机地图新冒出的红点上:“你家离我们以后的办公室真的很近,只差了一条街,走路过去两分钟都不到。”
“好巧啊。”
游嘉茵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是真的很巧。”他语气认真地重复道,“就算没有这次的合作,我跟你早晚也会在你家附近的路上偶遇。我们的见面只是时间问题。”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巴黎真的很小。”
“但我还是比较喜欢现在的情况。”吴天翔话锋一转,“说句实话,如果在路上看到你,我不知道有没有叫住你的胆量。”
然后他将手机摆回支架上,轻点地图,选择了一条避开高速的路线。
汽车穿行在巴黎的大街小巷,窗外是熟悉的流景。古朴建筑,茂密绿植,餐厅和小酒馆外坐满谈天说地吃午饭的男女,装着各色饮料的玻璃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路上车水马龙,双层观光巴士上坐满兴奋张望的面孔,博物馆之类的景点外照旧排着长队,街边的外国年轻游客三两成群,用脚步丈量这座小而精致的城市。
一个平凡慵懒的盛夏周末。
炫目的阳光在他们驶向游嘉茵家的过程中逐渐变得黯淡。天上积起了粘稠的云,将太阳牢牢挡在后面,只留下一层昏黄朦胧的光。
天色越来越暗,天气预报中带来周日降温的暴雨,似乎会提早落下。
“你朋友什么时候来帮你开门?”
吴天翔突然问道。
“她已经到了。”游嘉茵正好在回复奥利维亚的短信,边打字边说:“我让她直接上楼等,现在这天气,过会儿多半有阵雨。”
“她是法国人吗?”
“对。”
“是你以前的同学?”
“对。”
“她叫什么名字?”
游嘉茵稍微一愣,随即警惕地反问:“你问那么细干什么?”
“好奇。因为你几乎不提关于你的事,和以前一样。”他在一个红灯前停车,说话间依旧笔直地望着前方开阔的石砖街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你来过我家,见过我的朋友,但我对你的生活和你身边的人一无所知。”
“你不是见过嘛?上次我们从你家出来,在夜店门口……”
“那次不算。”吴天翔断然道,“你没有告诉我他们是谁,也没有把我介绍给他们。”
红灯在这时转绿。汽车启动的刹那,豆大的雨滴也落了下来。
天地间眨眼变得一片模糊。云层沉甸甸地下压,车顶被雨水敲响,奏出杂乱无章的旋律。
风向不断转变,蜿蜒的水痕在车窗和挡风玻璃上爬行,只有在雨刷刮过时,才能短暂地看清外面湿漉漉的建筑和街道,及路面倒映出的红绿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