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都市言情>祝东风> 第90章

第90章

  迟漪闭上了已然濡湿的眼睫,强压着渐渐紊乱的呼吸频率。
  同一时刻,靳向东抬起双目,凝望着窗外那一栋高楼,往上数22楼的房间灯关着。
  她或许是刚要睡下,可他却不合时宜地打了这通电话,也打断了他们,是么?
  可她接了这通电话。
  靳向东压抑着喉咙里的痒意,忍住了咳嗽声,声调淡而沉静地告诉她:“没关系。”
  那t就算了。
  他可以继续保持风度,以毫不介怀,风轻云淡的姿态告诉她,就这样。然后挂断。
  车厢里,男人的眼如被浓雾覆盖,指间的烟还燃着,星红在沉静如水的夜里忽明忽灭。
  指尖如定格般,停滞在了屏幕里的红色挂断键上。
  通话分秒仍在跳动变化,他们都深深陷在这段静默里。
  他好像淡不了,也轻不了。
  身体里的欲望和情愫在夜里昭彰着叫嚣着,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自己:靳向东,你放不下。
  “抱歉……最近太忙,大哥,发的是什么?”
  靳向东的嗓音终于在这一刻有了情绪的弧度,却也沙哑得明显,他深呼口气,语调清而缓地告诉她:“5-9号这段时间,我陪丹尼斯徒步安纳普尔纳,雪峰攀登期间没有信号。在进山之前,因为记挂你,我在whatsapp给你留下德叔的联系方式,和我的卫星电话。一则,是为你有需求,可以联系德叔;二则,是为你也可以直接联系上我。”
  每时每刻,卫星电话一直等待着。
  等你打给我。
  “但我没有等到你的来电。”靳向东直述着这个事实,顿一顿,他的目光凝注着22楼的玻璃窗:“我已经把我完整的毫不保留地告诉了你,你呢?还有没有想和我说的话。”
  他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她回国,知道她今夜以蒋绍恩女友的身份出席了这场宴会,知道她就在御园的这间套房里。
  而他或许就在楼下那台车里,又或许,他曾短暂地出现过这里,只是他对她失望,离开了。
  她还有什么可说?还有什么可辩解?
  迟漪将自己的身体深深蜷在椅子里,她捂住了唇,埋头抱膝,纤薄的背脊轻轻颤抖着,缓了半分钟,她才能勉强出声:“……对不起。”
  什么解释都是无力的。
  她只剩下这一句,对不起,辜负你的期待,对不起,让你现在才能看清楚,我这样卑劣不守信用的一个人。
  靳向东细微地抿了下唇,心脏一顿一顿地生疼,他冷静着问:“为什么要道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真的会等我……”
  “其实,你从没有把我说过的话当真,对么?”
  他说,他们之间也可以拥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开始。
  他说,他不会找一个情人。
  他把他人生中,那些灰暗的,肮脏的一段讲给了她,所以他要的开始,绝不齿于那样的开始。
  可是,她到最后能留下的,却是他曾坦言过,最不想要的一段。
  “靳向东,你不知道,我们之间实在是差得太远了……”迟漪睁开那双朦胧的雾汽氤氲的双眼,眼泪一行接一行划过脸颊。
  他是天上月,是高山雪,是清风霁霁的君子。
  她曾短暂地靠近过一场,便不敢再肖想了。
  她承受不了摘月拂雪的代价。
  沉寂车里,男人长指挑来纸张,一声轻响里,靳向东漫不经心地低眸,瞥过第二份报纸,“好事将近”四个大字如此明晰地印着。
  薄蓝烟雾缭于车窗,他轻声在笑,半降车窗倒映着男人的脸,更似一种自我嘲讽:“那你跟他呢?”
  他保留的最后一丝风度尽失。
  可说到底,他也不过二十五岁,第一次触碰到情爱滋味,第一次钟意个女孩。隔着遥遥万里得知消息的前一秒,他还在思念着她,想她三餐是否准时,想她可会还在夜里惊醒颤缩,他记挂着她,惦念着她。
  兴师动众紧急调机,上舷梯,整整七个多小时,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神不宁坐如针毡。
  私人飞机于澳门国际机场滑停的那一分钟里,他才大梦方醒般地去设想,她有她的难言之隐,她母亲待她刻薄,她是否被迫。
  辗转不歇地坐上车,抵达酒店楼下,他终是亲眼目睹了别的男人伴在她身边,他们出双入对。
  他坐在车中,静看窗外一双人影,好片刻,他才明白过来,那些盘踞心头千万种设想的可能里,为什么独独忽略掉一种?
  万一,万一她想要别人了呢?
  烟灰扑簌簌地落在那份报纸上,最后一点火星一并拧灭在那醒目刺眼的标题处,化作一团黑灰。
  “迟漪。”靳向东不再想要她的上一个答案,他怕自己承受不起她的回答,只是转而问下一个:“你想清楚了,是么?”
  “所以你现在,才转头来告诉我差太远。”他声调冰冷:“是我自作多情地一直以为,我们都在认真地一步步往前走,可其实,你来布达佩斯见我的那个晚上,也只是一时兴起,对么?”
  为了割舍掉这段不清不白的感情,所以你要承认你的真心也是假的吗?
  靳向东的呼吸已经重了,他蹙起眉,粗暴地扯开领结,想要舒缓呼吸,车窗外的夜风伴着忽至的雨丝一点点涌进来,沾湿男人身上衣衫,他紧紧追问:“迟漪,这半年的时间,你现在告诉我,我们,只能到这里了,是不是?”
  我们只能到这里了,是不是?
  这句话像是一根长长的钉子,乍然扎进她心脏深处,贯穿彻底,令她鲜血淋漓地去感受失去的后痛。
  他也在这阵痛里沉默着每一个字都在击溃他的防线,丢下他自以为把控从容的分寸。
  半晌,他深吸口气,想要保留下最后一份体面:“迟漪,走到窗前,低头看一看,再给我一个答案,好么?”
  一字一句,他只能温柔而循循地引着她往前。
  迟漪又如何听不懂?
  只是见他一眼,她又该如何舍掉……
  她以为,她的一腔孤勇全数用在了飞往布达佩斯的那片三万英尺的高空里;
  用在了与他前往尼泊尔的那一段路程里,一路颠沛着走向离别。
  她以为,她在不留遗憾地离开他。
  可到这一秒,迟漪才如梦初醒地清醒过来,她原来也是做不到只和他走一段路的,她是那么那么地想要和他走得再长一些,再远一些。
  她也舍不得。
  “不是的……”
  “不是的……那个晚上,我是真的很想你,那不是假的……”她湿漉漉的眼睛里不停地滑落热泪,哽塞到不行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一句:“我想你……我也很想你……可是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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