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蓦的,靳向东忽觉有那么几十秒钟,呼吸被全面遏制住,他沉默着半垂下眼,仍坚持道:“再等等,目前是您的复查更要紧。”
“ethan。”老太太搁下了手里那只珐琅彩的万花二才盖碗,那一双眉眼冷肃起来时,生出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沈嘉珍沉下口气缓缓道:“奶奶现在就想问你一句,是时机未到,还是她目前身份不允许现在来见我?”
靳向东心头猛然一震。
缓一缓,他已竭力在这位他平生最为尊敬的长辈面前,保持着一份冷静,“是时机未到。”
“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吗?”
深水湾道11号的灯火夜夜长明,车库里那台benz e是他初进集团实习的第一个项目成功后购置的,一直闲置着,如今每日往返港大校园,他如今购置的物品都是成双成对……诸如此类的事件数不计数。
他的心意如此昭然若揭,大张旗鼓。
又怎么能,让人一无所察?
“前几年,一德陪你回香港,你总是集团酒店两边来回,那套房子你住过几次屈指可数。5月份庄柏清回国,是和你约谈的价码,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好大的本事能学着外面人那些手段趁你蒋伯伯生病阶段,对嘉骏乘虚而入,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你爸爸手里要做的项目是不得不叫停了,到现在为这件事焦头烂额,都没能查到你头上。
连我这个祖母,怎么也想不到,你,这么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能把一个人藏进深水湾的房子里养起来。ethan,你要为了她和庄柏清这样的人联手。与虎谋皮,你有没有考虑过有朝一日被虎反扑重伤,又该如何应对?”
沈嘉珍盯着他,那一双眼睛很大,却被岁月布满了痕迹,便将里面的情绪无限扩大:“ethan,我以为这么多年你都不肯轻易和任何一个女孩子发展下去,是为你心里那份坚定不移的责任,是为你不肯辜负他人感情。我也想做一个思想进步,与你们年轻人谈得来的祖母,所以,一直以来,我在这方面并没有真的对你加以规束过,可是在这件事上,我认为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你还记得当初你爷爷赠你那架湾流g650时,同你说过的话吗?”
他答:“君子坐而论道,起而行之。”
“君子当‘敢为’‘善为’,这是你爷爷在世时教给你的话,不是教你一次又一次为了儿女情长抛掉要紧公务,不远万里也要飞去见她,甚至还闹到了御园,那晚宾客云云,你真当自己手眼通天,当那些监控也都是摆设吗?”
“扳倒嘉骏一直是东寰近年来推进的目标之一,我只是拉快了进度。”靳向东皱眉,“再者,我和她是基于正常恋爱的状态在持续往下发展,她不是我养的鸟雀,也并没有您所谓的金屋藏娇一说。”
祖孙对峙,书房里一时间鸦默雀静。
半晌,那只珐琅彩瓷的茶碗“砰”一声砸在地上,裂得粉身碎骨,茶水飞溅,大片水渍洇在了男人西裤一角,渗进面料烫过他的皮肤表层。
这是沈嘉珍近十多年来,少有的怒火,“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了!她不是别的姑娘,她姓迟,她生母是你父亲靳仲琨领了结婚证的合法妻子!即便你不认,在名义上,她也是你妹妹,和明毓、明微的身份是一样的!你明唔明?”
“我不在乎,那是他们之间的事。况且在法律层面上,我和她也不是兄妹关系,我也从未把她当成过妹妹。”
“但是您于我,也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不能失去的人;回京市之前,我曾和她说过,我祖母是个思想很开明的老太太,我知道,您现在的怒火是基于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下,所以我理解您,也不奢求您现在就要被迫去接受。只是,我希望您能给她一次机会,对她哪怕只是一点微末的、公平t的,看待。”话落同时,又一只名贵瓷瓶砸下来,碎在他腿边,靳向东仍旧纹丝不动站在原地,光影下,他的眼神坚毅沉静,背脊挺阔,站得笔直如松,喉咙轻滚了滚,他再度深深舒动口气,语态几近祈望:“就当我拜托您了,行么?”
她这个长孙,看似儒雅温和,其实内里却是个眼高于顶的顽石一个。
沈嘉珍还记得,靳向东小时候,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年纪,靳章霖的一位战友来家里做客,当时会客厅的茶几上摆着只枪-支模型,他喜欢也不说,只坐在旁边一声不吭的,人家眼明心亮瞧出来了,提议送他,要求是想听他叫一声爷爷。
他当时怎么答的?他一本正经的说:我爷爷坐这的,你不是。
当然大人们不可能和孩子计较,也只将这事当一个笑话化解,这模型最后还是给了他,可自那以后,东西成了他的,旁人却是一厘一毫都碰不得的。
所以当他这句话里的份量落地,沈嘉珍挺得笔直的腰杆微不可察地晃了晃,清臞却炯炯有神的面容在窗牖透进来的日影下显出几分惨白。
这是从她引以为傲的长孙口中,再度证实过一轮的一个已成既定事实的答案与态度。远远比那一日,桌案上摆得赫然在目的一沓接一沓的调查资料、相片,更为让她意冷心灰。
她凝视着靳向东此刻异常坚毅且笃定的眼神,再度问他:“你就这么舍不得她?”
“是。”他答得义无反顾,毫无犹豫。
“可是ethan,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那边知道了,又该如何去办?”
感情的路上,一个人的坚持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沈嘉珍不忍地看着他,“你知道,奶奶从来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你对她这样坚持不渝,那么她呢?”
有的话不必说得那么满,他多聪慧,怎么会不明白,那孩子如此年轻,又是否能做到如他一般的铜心铁胆呢?
人到暮年,一旦经历一次病症,面对一次生死,回首总想要多留住一分什么。
而于她,最为挂念不过的,便是她投注半生心力培养的ethan。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他的回答那么不给自己留后路,根本找不出一厘、一毫、一丁点儿可以动摇的余地。
沈嘉珍微张着唇,她想问那你呢孩子?可是她却没再说一字,只是盯着她一手抚养谆谆教导着长大的孩子,那是格外长久的一眼,好半晌,她忽摇首叹息一声:“ethan,你总让我想起你爷爷年轻的时候。”
“我和他是少年夫妻,一生一起养育了四个孩子,你父亲,你的两个叔伯,还有你最小的姑姑,他们的性格有的更像我一些,却都不太像你爷爷。一直到你出生后,那时他常同我说,你最像他。你们……简直是如出一辙、非要如此一意孤行。”
“罢了,你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