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梁恪身着黑色衬衫开了门,居高临下扫视着黎泱,镜片下的眼神幽深。
  “很准时。”
  他开口下了评价,而后转身将过道让出,笃定黎泱一定会进门跟上。
  黎泱从进门开始,一直和梁恪保持着一段距离,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梁恪眼神动了一下,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倒了杯酒。
  黎泱在耐心地等他先开口。
  她把双手搭放在膝盖上,背脊挺直,身体只接触了沙发表面一小部分。
  这是人在处于不安环境中,身体下意识的戒备反应。
  又过了几分钟,直到梁恪杯中的酒还剩一小部分,他才地对黎泱说:“我以为你是想明白了才接的房卡。”
  来了。
  黎泱将膝盖上松开的手掌慢慢攥紧,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但还有一些要亲自来问问梁总。”
  “......”
  “你可以向《无界》剧组施压,让他们说换人就换人。因为盛美是出品方,梁总当然有对角色内定的权利。”
  黎泱顿了顿,克制住嗓音的不稳和颤音。
  “我只是想问,为什么被换掉的这个人一定是我。就因为我三年前拒绝了你的潜规则暗示,对吗?”
  为什么要选择她?
  为什么一定是她?
  一句质问,积压了三年里受到的所有委屈和不公对待。黎泱屏住呼吸等着梁恪的回答。
  然而等到她最后一个字音完全落下,梁恪才无奈地笑了下。
  “你知道自己和专业演员的差距在哪里吗?”
  黎泱心头一紧。
  “你演技很好,但似乎忘了自己是在表演。”
  “从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你会温顺赴约。”
  “黎泱,你的录音笔,可以关了。”
  变故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黎泱猛然起身转向玄关,但梁恪早已预料到她的动作。
  在她* 要触碰到门把手前,梁恪从后拽住了她的手臂,从她外套的口袋里掏出录音笔扔在地上。
  “看来是我温水煮青蛙的训导方式见效太慢,让你至今还保存着这份天真。”
  梁恪的眼中闪过一抹怜悯,但只存留了短短一瞬。
  黎泱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反手挣脱甩掉了被梁恪抓在手里的外套。紧急时刻身体迸发出了巨大力量,她咬牙用尽全力狠狠推了梁恪一把——
  旋即按下门把手夺门而出。
  不能留在这!不能被梁恪抓到!
  她的脑海中只残存这两个念头,拚命在走廊上奔跑。
  高层行政走廊通道复杂,蜿蜒曲折。黎泱不敢回头去看身后。她知道梁恪现在一定很恼怒,会找人堵她。
  出口,出口!到底在哪里——
  黎泱只能凭本能选择了一个方向。她的身体因为太久没有运动,慌乱中脚步踉跄了两下,跌跌撞撞摔在了地上。
  她抬头,恰好发现面前虚掩的房门,里面黑暗一片看起来没有开灯。
  是保洁打扫后忘记锁门了?
  同一时刻,原本安静的走廊上隐约传来对话和脚步声,而且是朝着这个方向!
  黎泱根本无法顾及太多,只能从地上爬起来选择推门而入。
  她飞速掩上房门,背抵在门板上。门外的人群似乎在顾忌什么,并没有踏入这片区域。
  极度紧绷的身体此刻再也支撑不住。黎泱只觉得双腿发软,身体慢慢从门板上滑落。
  刚才在走廊上奔跑耗尽了大部分力气,停下来后心脏仍在狂跳不止,喘气声不停。发丝更凌乱不堪,被汗水黏在了额角。
  黎泱在黑暗中抹了把脸。然而危机意识刚解除片刻,就在寂静的空气中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她跪坐在地板上,朝着声音发出的方位抬起头。
  然而眼睛在黑暗中怎么都辨别不清来人的身影。
  只是,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它牵动着心脏的位置,让黎泱一时间分不清是刚才奔跑的疲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终于,那人停在了距离她仅有几步远的位置。
  “怎么总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黎泱觉得胸口蓦然一滞,像有千万条细线缠绕着,绞得发酸。
  前几天做梦时附在她耳边的低沉嗓音,透过梦境和时光长廊,和面前男人的声音附和重叠。
  “......分手吧,沈有容。”
  那记忆好像还在昨日。
  又好像真的只是自己做的一个经年荒诞的梦。
  嗓子发干,生涩又有些痒。她想说点什么,但是临近开口又都堵在了嘴边,发不出一个字。
  黎泱的眼睛在黑暗中辨识度很差,更不要说透过沈有容的背光剪影,看清他的脸了。
  ——但她根本忽视不了他投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带着强烈的存在感。
  静默了几秒,黎泱撑着手肘站起。刚站稳,膝盖就传来一阵刺痛。身体缺乏锻炼,刚才又摔了两下,应该是肿了。
  下一刻,头顶灯光忽然骤亮,刚才在黑暗里的隐秘情愫悄无声息间褪去。
  沈有容立在灯光下,穿着浴袍,身上氤氲的水汽还未散去。
  暖调灯光将他的五官描摹地更加立体,又意外柔和了锋利的脸部轮廓,少了几分白天的凌厉。
  他一眼就看出黎泱有些别扭的站姿。
  “腿怎么了?”
  “......”
  “我还以为这双腿能带着你再跑三年呢。”
  “看来也没那么争气。”
  黎泱:“......”
  她只是膝盖肿了,又不是瘸了腿断了!
  黎泱沉住气,想靠着装陌生人混过去。
  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偏过头去,或者直接潇洒转身推门离开。
  可她还是没忍住。
  选了个最不明智的做法。
  眼睛向前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想用眼角余光看向沈有容。
  结果正好和他对视上,被逮了个正着。
  沈有容似笑非笑盯着她,也不说话,就这么睨着眼看她。
  仿佛在用眼神说:
  黎泱,你躲什么?
  黎泱心里蹦出这样的念头:如果这个时候收了视线,落到沈有容眼里,那就真的成自己落荒而逃了。
  于是她顶住畏缩情绪,也盯着沈有容——
  的衣带。
  不知道是匆忙还是追求舒适,他腰间那条浴袍腰带系得不算紧,两端一长一短向下垂着,隐约勾勒出劲腰。
  黎泱不敢和沈有容对视,所以就转移了目标。那架势仿佛要把衣带盯出洞来。
  直到头顶传来一句话:“去浴室,把衣服脱了。”
  黎泱终于破功,再也装不下去,抬头诧异地看着沈有容。
  她往门口挪了挪,扶着门框警觉地说:“......你什么意思?”
  沈有容一眼看穿她的在想什么,勾了勾唇角:“上药。”他又故意反问了一句,嗓音戏谑:“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听到他这么说,黎泱眼神有些飘忽,声音也小了:“我腿没事......”
  但沈有容略过她的话,继续开口:
  “两个办法。去浴室换件浴袍好上药——或者我用剪刀剪了你的衣服再上药,到时候你就这么走出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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