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如故松了口气,继而又收到他的:在忙,不说了。拢共也没说几句,陈如故心情就很不好,他把这归结为唐之仞大早上发神经。
顾山行不愿搅进别人的关系中去,很麻烦,而每天高强度的工作和剩余琐碎的杂事实在让他没有精力应付这些。
他带回去了一台机器,不是易福门,是上次郭超说做替代但是没成功的报废机器。他下工回家就坐在小桌前,桌子窄到不足半米,紧贴着墙,斑驳的墙面被顾山行用报纸给糊上了,墙壁挂着盏吊灯,是裸灯泡,他自己改了线的接口让它能吊在墙上,一只灯泡才四块,好过买台灯,省下的钱被他用来买资料,外文原版的专业资料,花了他近三百块。
那本书厚到能当小板凳,上面密密麻麻写着顾山行的笔记,多为中文注释,他实在看不懂。
一面又用螺丝拆机,手机屏长亮,里面是进口机器的选型手册,他用来做对比。
夜深至不拉窗帘,狭小窗口透着幽幽的天上的光,光里只有混沌。
衣不如新收到顾山行的消息,弹窗跳出来是图片,他兴奋道:哥哥哥哥哥哥我来了!
再点开一看,整版的英文,衣不如新发:我都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顾山行:你先穿上。
能帮忙把这段翻译一下吗?
衣不如新:?
大半夜是让你做这个的?
你说你是农民工我根本不信!
说,你是不是哪所高校的在读男大学生,深夜趁室友睡觉偷偷学习。
顾山行:……
可以吗?等下付钱给你。
衣不如新:这钱我不赚。
但是可以帮你翻译。
你等会儿。
顾山行用梧桐叶标本做书签停在当前这页,桌面遍布零件,他眨眨酸涩的眼睛,盯零部件太久了眼睛很吃力。
衣不如新很快把译文发过来,顾山行看图,先看到他遒劲潇洒的字,觉得漂亮,然后才去看译文。
顾山行给他发:谢谢,多少钱?
衣不如新:哥哥要睡我吗?我不要钱。free
顾山行说:字很漂亮。
衣不如新:字如其人,懂我意思?哥哥夸我好看,开心。
顾山行:怕下次还要麻烦你,一码归一码,可以定价,我转你**宝。
衣不如新:哎呀,说了不用,你问就是了,我还能不给你翻译?
顾山行沉默了片刻,又给他发了个谢谢。
衣不如新好一会儿才说:g
他一般是在显正形时才这么叫,顾山行应:嗯。
衣不如新说:能约一次吗?就试试,我想跟你试试。
谁又能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人,万一是骗子呢,照片是假的,平常的体贴也是假的,全是装出来的,见面就识破了。可如果虚假的表象能够一以贯之,那么它也不失为一种真实。所以到底要不要见面……
衣不如新等了很久,顾山行都没回,他丧气了,以后都不准备再说这种话了。
刚洗完澡的顾山行突然回他:好。
第6章
赴约当天赶上顾山行还要工作,大清早,路过市场门口看到卖菜的奶奶,大红塑料袋铺在石砖一角,洗的水灵的青菜,她坐的佝偻,问顾山行买菜吗?
顾山行蹲下,买了她几块钱的青辣椒,瞥到发芽的菜籽,问是什么。她说是自家的向日葵籽,发的多,家里要种不下,他如果要,可以送些给他。
时候尚早,花店没开,顾山行想买捧花给衣不如新的,很老套,很俗,约/刨弄得像第一次约会。他把向日葵籽全买下来,回工地以后抽空用崭新的报纸包折,四四方方的,细又硬的麻绳被他绕出一个蝴蝶结。没有花送种子也是好的,这么多籽,总能种活两株的吧。
青天白日忽的有些难熬,顾山行扶了扶安全帽,抬头看天上耀眼的太阳,云浮过时它发白金或是白银的光,肉眼看去没有温度,落在脸上又是暖的。人不能直视太阳过久,他垂下头,看地面缩成一团的影子,角度在变,再过几个小时太阳就要落下了。
工地一时变得嘈杂起来,他回神,被经理叫去帮忙。
等日落西山,黄昏如泛滥的河一样漫上来,天际倏尔斑斓。顾山行反而看不到这样的景了,他被临时通知加班,但加班是没有加班费的。他对领班说:“我今晚有事,找别人代班行吗?”
领班道:“不行,别个都在加班,你找谁代?别偷懒。”
顾山行无奈,出现这种状况的时候不多,只是不凑巧偏偏赶上今天,他也不是人缘差到叫不到人代班。不允许代班的硬性规定让他想到陈如故前几天问他是否有遭人针对,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也许不是,他不愿意揣测太多。
在约定时间以前下班就行,或是让衣不如新等他一会儿,顾山行加快节奏,想先告诉衣不如新这个情况,一面又想早点完工赶去就是了,尘埃尚未落定,说给衣不如新便是徒增烦恼。
不知天底下有没有流不尽的水,但天底下一定有干不完的活。顾山行彻底结束一天的工作是在夜晚的十一点二十七分,他拿到手机时整个人是很燥的,太晚了,他迟了近两个半小时。
可当进到平台,看到衣不如新发来的消息,疲酸的肌肉登时松弛下来,又好似愈加麻木不仁,千斤的重量随无尽的夜色涌到他身上,他于是成了溶于黑暗中的一个影子,看不清思想,读不懂灵魂。
衣不如新发: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对不起!我师傅住院了,要动手术,他儿子赶不回来,我得守着。
突发性的,老头身体不好。
哎,好气,想哭。怎么就赶上今天。
他的表情全是嚎啕大哭,顾山行舒了口气,繁杂的思绪像一张网,束的人无法平心静气。
人的一生当中究竟会有多少次错过啊,错过红绿灯,错过疾驰的火车,错过想见的人。又或者是不是每一次错过身体里就会下一场雨,雨水顺着血管或是心涧流,一直流,流到无数次错过之后在终点汇合,于是错过就成了新的重逢。
在顾山行没回的那段时间,衣不如新一直在道歉,很诚恳,怕他失落怕他生气怕他觉得自己在耍他。顾山行上线对方是可以看到的,衣不如新在半夜说:求求你了,说句话吧。
顾山行把怀里抱的向日葵籽拆开,凭昏瞑的路灯给他拍种子,回说:没事,我也加班了,没去成。
种子无家可归,只好流亡。
衣不如新:你别骗我,真是加班所以没去成?
顾山行:嗯。
衣不如新:我要崩溃了,哥哥,我真的……
顾山行:没事。
衣不如新:是什么种子,你留着…下次给我,成吗?
顾山行:向日葵籽,放不了太久,已经发芽了,我撒路边,有机会开花拍给你看。
衣不如新:别呀,哎,好吧。
种子不来,你能来吗?
顾山行:再说吧。
相当于没有下文了,顾山行叮嘱他注意身体照顾好老人就下线了,漫漫长夜竟比白日更加难熬。
顾山行到底是失落,他一直以为他跟衣不如新算投缘,到头来发现不是,全是人主观臆断的。这天过后衣不如新就没再联系过他了,生活看似步入正轨,顾山行也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