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诸生,人非圣贤,连这世道也有犯错的时候。或许有一天,你会发现所有人都错了,我希望到那时,你们或有大隐于市、守住小我的定力或有逆流而上、以身求道的勇气。”
  “诸生,就我看来,这世道并不良善,你们现在或许还不会总与它打交道,但在未来的某一天,当你不想再被它改变时,愿你们能有勇气与力量。”
  她定定地站在讲台,像是身处在某阵,众人看不见的,波谲云诡的风。狂风呼啸而过,而她不动如山。
  “一不小心又说的有些多了,这些我们以后再慢慢讨论。”她轻轻挽起耳畔的头发,淡淡笑道,手臂是枯瘦的,但自有风骨。
  “你们把课本翻开,我来跟你们说说这学年要学什么······”
  一节课下来,云霁感悟良多,暗道这衔青书院,果然是大师云集,百家争鸣。
  正打算和乌日娜去吃饭,就被林深拦住了去路。
  “西洲今年新产的千日酒,喝不喝?”林深揽着她脖子问道。
  “书院禁酒。”乌日娜面无表情。
  “自然是出去喝!下午没课,走不走?”眼睛弯弯像只小狐狸。
  乌日娜还想说些什么,云霁一把勾住她的脖子,转身跟着林深出了书院。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正值盛夏,游潜用负礼雪山运来的寒冰块冰了各自的盏,将千日酒倒入一个装满冰块的酒樽里,辅以当地的梅子酒,搅动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而后又将酒倒入各自的盏中,最后再放入一粒昆州当地的盐渍梅子。
  林深看着游潜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感觉自己已经醉了。
  是的,出书院偷杯的云乌林三人遇见了同样出来买酒的游莫关三人,于是乎,这六人沆瀣一气,又相聚在了酒肆。
  这酒肆是林氏的产业,众人因此占据了整个三楼。
  是的,整个三楼。
  酒肆叫做雾隐花,藏着十四州各地的好酒,关键是就在书院边上。
  三楼一半是酒室,一半是露台,赏花品茗煮酒观月,总之风雅的事情在此处都适宜。
  “这样喝最能激发千日酒的香,只是西洲的酒向来烈,你若不习惯再试试这个。”游潜又推了一杯到林深跟前。
  “千日酒最是清冽,这杯是千日酒配上左州的冷上月,冷上月是绿茶,又有茉莉香,想来是相配的。”游潜淡淡道。
  林深挽着游潜直叫好姐姐。显然是完全没有意识到,无论是这上好的冷上月,还是这新出的千日酒,都是自家的东西。
  六人在此把酒至夜半,而后各自回到各自在书院的住处,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就是道科甄夫子的课,六人在一个班,又是最晚踩点到的花园。
  道科的课由于夫子的要求,改在书院的花园进行上课。
  按理说应该是到了上课的时间,却不见夫子。
  “诸生——抬头看来!”
  甄夫子竟然坐在一颗树上,“诸位,在下姓甄名隐字藏之,在此问候各位了!”
  甄夫子看起来年纪不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书院的学生。她的衣着极为朴素,却莫名地叫人看不出深浅。
  不知为何,云霁总觉得这位夫子看着有些眼熟。
  “各位找到自己舒服的方式就好了,站着坐着躺着都行。”众人看着侧躺在树上的夫子,突然觉得夫子应该不是在说客套话。
  大多数人依旧老老实实地坐在草坪上,为什么说是大多数人呢,因为游潜整个人呈“大”字躺在草坪上;莫染选了片漂亮的落花,靠在花树下;云霁干脆自己找了棵看着顺眼的树,也学夫子一般靠在树干上。
  “各位,我们道科虽说是概述诸家心法,可正所谓论道论道,这道都是论出来的。咱这第一节课,诸生就先来论一场吧。”语毕大手一挥,空中出现了绿色字体的题目——“吾于山野间见百花鲜丽,采之与否?”
  一青衣女子首先站起来,“百花鲜丽,正是因为与这山间的清风明月遥相呼应。百花与高山流水,四时风物共造此境,采了这花就破坏了这境界,所以我认为不应当采花。”
  “夫子我赞同,百花鲜丽,鲜丽在有百花,采也才不完,倒不如不采得好。”另一女子赞同到。
  “我不认同,这百花自有其鲜妍之处,与山野何干?既心悦之,就应采之,藏之于室!”又有人反驳。
  一时间众说纷纭。
  “夫子,我认为,应该在百花中求得最喜欢的那一支,连根拔去,藏之于室。”一声音定定道。
  是云霁。
  “哦?这说法有点意思。”甄隐终于开口说话,“这百花鲜丽,为何只取一支呀?”
  “百花鲜丽,万花鲜丽,岂可穷尽?一支足以。”
  “那既然心悦之,又为何要连根拔去呢?”甄夫子像是在问花,又像是在问别的。
  “此花不在我心之外,不愿与之同归于寂,更不愿他人观之采之求之。”
  “我说你平时嘴巴毒就算了,上课与夫子拌什么嘴呢?你俩半天在那花来花去的,一朵花,至于吗?”关萧十分无语,这后半节课几乎都是云霁与这位甄夫子在那一来一回,“这论道论道说说就好了,你们怎么还真论上了?”
  游潜这一整节课都没说话,听得饶有趣味,她显然比关萧敏锐“你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谁和谁?”关萧有些不明所以。
  乌日娜也盯着云霁,“她和甄夫子。”
  “不认识不认识,不可能认识。”云霁连忙否认道。
  这是真的。
  游潜笑得幽谧,只是不再追问。
  其实游潜还真误会了,云霁觉得自己和这位甄夫子确实不认识。
  只是不知为何,总有一种熟悉感,似是一见如故又似久别重逢,说不上来,那是一种隐约的,涩涩的,一阵一阵的感觉。
  有点像……
  狠狠摇了摇头,云霁不再去想这种奇怪的感觉,与众人分别后,云霁独自走回住处。
  衔青书院有为每位学生提供单独的住处,云霁这间院子的位置格外好,想是江初刻意安排的结果。
  恰好在半山腰上,窗外就是一片空山烟雨,远远看见一条细细的瀑布,若天河垂地,丝丝入画。
  但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正欣赏着——
  ——“云霁?”
  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第12章 诗酒
  是甄隐。
  “偶遇。”
  “甄夫子。”云霁行礼道。
  “我说过了,叫我甄隐就好。”甄隐负手来到云霁身旁,静静看着眼前的这片漫天云海。
  二人站了好一会,后来干脆坐着,都不说话,只是看着漫天云海。
  莫名地,这氛围竟一点也不尴尬。
  云霁不知为何,觉得二人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有一种安稳的熟稔的错觉。
  这才是最奇怪的。
  “您今天在课上…”云霁斟酌着用词。
  “为什么对你的说法反映那么激烈,是吗?”甄隐打断道。
  是的,二人今天在课上几乎可以说是吵了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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