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你们热奇部本就野心勃勃,若是我们连募兵权都没了,还叫什么寻鹤辉熊啊,直接改姓热奇不就好了!”那女人气得把文书摔到对面,怒骂道。
  “无知竖子!犯上作乱,野心昭然……”风声雨声吵架声,此起彼伏,一重胜过一重,滔滔不绝。
  屏风内,二人端坐。
  “你明明知道,你们开出的条件根本不可能。”乌日娜皱眉道。
  她满脸倦容,无意识地捏着手中的鞭子。
  “哦?谁说我们想停战了?”辉熊的二少主笑得有些邪气,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
  她缓缓吐出一个烟圈,长长的翡翠烟斗指向屏风外,“王主啊……看看在场这些人,她们,乃至整个青州,除了你,没有人想停战。”
  乌日娜不为所动,“战火已经波及到夏牧场了,牛羊需要吃草,牧民们都想停战。”
  辉熊骏笑得更大声了,忍不住讥讽道:“呵,慈不掌兵,热奇部竟出了个你这样的王主。”
  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在二人之间比划,目光幽然。
  “王主看见这把刀了吗?举起刀时,刀刃,要么向内,要么向外,没得选的。”
  乌日娜也盯着那把匕首,她按住辉熊骏的手腕,缓缓地不容抵抗地压倒在桌子上。
  “止戈为武。我偏要这把刀放下。”她目光如炬火。
  “王主啊……形势比人强,你一个人,抵得了形势吗?”辉熊骏抛下匕首,手腕一转就把手抽了出来。
  “形势又是什么?几个高坐明堂的人说的话,就是形势吗?”乌日娜望着窗外的野草,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说……你是失语地皇帝派来的巫师?”座上的女人合上文牒,肆意地打量着她,眼神轻蔑。
  她身披虎皮大袍,皮肤黝黑,四肢粗壮有力。此时正单腿踩在座上,把玩着手中的鞭子,目光凛然。
  “正是在下,族长大人。”那巫者俯身恭敬道。
  只听她慢慢解释道:“君上早就听闻寻鹤族长雌风,特派在下以使臣的身份前来,与族长大人共谋大业。”语毕她再次俯身,身上的饰品叮铃作响,在沉默中被无限放大。
  那女人只是盯着她,半晌不出声。
  “失语地确实国富力强,只是……这远隔重洋的,你们又如何助我啊?”只见她单手抱腿,继续发难。
  闻言,巫者笑了。
  “族长大人,巫者,以舞降神者也。陛下之所以派我一人前来,就是为了让我,助族长大人,成为天命所在。”一席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胜券在握。
  “天命?呵,谁赢了,谁就是天命。”女人显然不吃这套。
  神棍,草原上多了去了,说几句好话就想讨赏钱,做梦!
  巫者也不急着反驳,缓缓道:“族长大人,明日午时,有日食之象。‘女主兴,出南方,利青州。’有天时则自有地利,有地利则自有人合。”
  “哦?日食?此话当真?”那女人放下腿坐直,第一次正眼打量她。
  “在下愿以九族担保。”巫者信誓旦旦,成竹在胸。
  “那好,来人!给这位巫师大人赐座,敢问巫师如何称呼?”女人起身,热情地拍了拍巫者的肩膀,低头问道。
  “在下被君上赐姓莫,单名一个染。”
  牧仁在弹琴,还是那把琵琶,琴弦上带有殷红的血迹,仿佛他面上的花钿。
  身后传来一阵拍手声,他愕然回首,连忙放下琴行礼。
  “母亲。”
  “你这琴,弹得不错,有杀伐之气。”苏迪雅幽然笑道,意味不明。
  牧仁的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
  只听他细声回道:“母亲说笑了,寄情之作罢了,怎会有杀伐之气呢?”
  “寄情之作?”苏迪雅仿佛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拿起他的琴打量了几眼,继续道:“有些情愫,见不得阳光,就只能在阴影下潜伏。就只能将情,寄托在杀伐之音中。”
  牧仁依旧没有抬头,柔声道:“琵琶琴,本就是上不得大雅之堂的东西。”
  苏迪雅赞赏地点点头,十分满意:“那就在暗处,弹尽此曲吧。”
  “孩儿谨记。”牧仁将身子压得更低了,几乎整个人都贴到了地上。
  苏迪雅没有再看他,转身向帐外走去,行至一半她脚步一顿,回头道:“哦对了,最近有时间记得去看看你父亲。”
  “是。”
  “阁主。”一侍者匆匆进帐奉上信笺。
  座上的人看过后挥手就焚了,莫名问道:“她们到了?”
  “是,昨日就刚到。”侍者低头答道。
  “赶路去的?”座上的人似有些不悦,碾着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人似乎有些紧张,抬手擦了擦汗才回道:“三天三夜没有休息。”
  沉默。
  “罢了……”她叹口气,拿起茶盏,杯上画着合欢花。
  又过了一会,她忍不住叮嘱:“别盯太紧,小心些,莫要让她发现了。”
  “是。”侍者松了口气,退出帐去。
  乌日娜走出帐,伸伸懒腰,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春风拂过,吹绿了野草,乌日娜似乎感觉到,在这片平静的绿意之下,有什么在腾腾地生长。
  算算日子,应该快了。
  第44章 止戈
  和谈还在进行。
  乌日娜饮下一碗浓浓的热奶茶,熬鹰一般地坐在屏风后,两眼通红。
  寻鹤骏和她一起耗着,也有些熬不下去了,烟丝换了一斗又一斗。
  她忍不住开口讥讽道:“已经五天了,王主,您不会真的天真地以为,这样拖下去,就可以拖停战吧。”
  “快了。”乌日娜只有这淡淡的两个字。
  这些天,她一直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不怎么说话。
  “什么?”寻鹤骏没听明白。
  “野草。草籽们,快要涌出地面,成为一颗颗高大的草了。”乌日娜语焉不详。她语毕后转身,继续转念珠,似乎在念波罗密多心经。
  “一天天神神叨叨的。”寻鹤骏瞥了她一眼,叼着烟斗,负手走向屏风外的谈判桌。
  “俺是最合适的人!”佘怜有些着急地晃着关萧的手。
  “你娘让我照顾好你。”关萧蹲下来,看着佘怜,一字一句道。
  帐外,几个健壮的女子手持铁棍,大喊道:“谁家有七岁以下的童女的!赶紧交出来!族长大寿,每村必须交一个哈!”
  不远处,不知谁家传来了哭声。
  佘怜更着急了,有些口不择言:“让俺去!这是绝佳的机会!而且,她们都有娘,她们的娘亲会舍不得的……”
  “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关萧忍不住打断她,“我们也会担心你啊!”
  佘怜低下头,恹恹的,“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关萧揉揉她的头:“这件事不要再想了,等云霁她们回来再作打算。”
  佘怜还是不甘心:“可是……你们说的,要看见刀后的人。俺想要守护她们,这是俺的道心。”
  “你有你的道心,我也有我的私心。”关萧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继续道:“我带你离开淮州,带你来青州,不是带你来送死的。十四州苍苍蒸民无数,凭什么多你一个孩子去以身殉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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