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费奥多尔屡次找我,他想让我记起来的内容,我也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那行写在日记本上的内容:“我回到了过去。”
  我只与缘说过了这件事。
  他还记得,我忘了。
  缘默默退出房间,春瞪着费奥多尔,就如同悟曾看他的样子。
  我坚持让他们出去。费奥多尔只看着我,他一定很想知道答案。
  “你从一开始想听的就是这件事吧。”我转向费奥多尔:“罗马的旅行手册,粉色的圆耳环,游戏卡带,还有什么……”
  费奥多尔蹲在床边,两只手本乖巧的搭在膝盖上,这时他伸长了收,用手指卷过我的头发,好似摆弄着洋娃娃。
  他说起他与悟初次见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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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奥多尔没出现在本预定好的咖啡馆,并不是故意迟到。他在那儿遇到掉头回去,想再买一份提拉米苏的悟。
  悟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并不是认出他是我的男友,只是认出了费奥多尔的古怪。
  先打招呼的是费奥多尔,他向悟介绍了自己,得到的第一句话是:“你是哪里来的诈欺师?”
  费奥多尔哈哈大笑,能看出他的本质,并且在初次见面就能认出这点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离我姐姐远点,”悟说,“但你也不会听吧。不过我只和你说一次,你不要伤害她。”
  “怎么会?”费奥多尔反说:“她是唯一能让我感到自惭形愧的人。”
  “别和我争。”悟说:姐姐是唯一能让我觉得自己渺小的人。”
  两人对视片刻。
  悟拿过提拉米苏的袋子,说:“要多少钱才能让你和她分手?”
  费奥多尔笑眯眯地拒绝了:“除非阿月主动对我提。”
  “会有那么一天。”悟留下一句话:“别让我在京都看到你。”
  后来他们在京都见面,不能说不是费奥多尔的一手策划,为了唤醒我忘却了的记忆,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我说完了。阿月,我更想听你说,”费奥多尔将我的手拉过去,“你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他的手骨架很宽,却可以说是瘦骨嶙峋。在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指节与虎口位置,磨出了比其他地方更厚的茧。
  我不止一次看到他用手术刀削土豆皮,还削过些什么也不用说出。
  他这般请求我,肯定是搞砸了事。
  我猜想,我肯定,我无所谓,我组织着语言,试图回到十二岁那年在罗马,我未曾在日记中描写的事,费奥多尔追求着的答案。
  在开始前,我问他:“你真的搞砸了?”
  费奥多尔摊手,眼中稍有地显出阴郁之色:“是个和你弟弟一样麻烦的家伙,加上你认识的那个特务科老头,毁掉了计划。”
  “如果我也不打算帮助你呢?”我问。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我还真没有其他办法了。”
  承认自己无能的人,总是能实现他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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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三人的记忆应该都被篡改了。
  我和悟,还有禅院直哉。
  不知是回到京都后,家里找来了术师,改变了我们的记忆。
  还是说当那件事结束后,一切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原先那样……
  我还不是很确定,是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总之在费奥多尔试图唤醒我的记忆前,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只来得及在日记上写下那行字。
  在写之前,我对缘说过,缘让我写下了完全相反的话,为了保护我。
  那时他也还未成年,却忠实地将我的话听了进去,并没将它当成异想天开,实在不可思议。
  悟原来是真忘记了,而直哉大概是认为装作不记得,就能维持自己的正常状态。
  所以在我问他们,在罗马发生了什么时,他们才一句都不肯说。
  至于为什么我会在这时想起,细想了一下,大概是因正好已快二十年,做出这决定的大人们认为我们都有能力接受发生的事了。
  费奥多尔的催促恰好提前打开了记忆的宝库。
  那年,我偷偷跟随车队,去到了敌方的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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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方的所在地都是隐蔽的,山本他们也知道自己攻击的只是一处表面上的堡垒。但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战争已然开始了。
  当时的我还是个孩子,看不出他们强作镇定下的不安,狱寺沉默着不说话,还有山本彻夜不眠地练习剑术,都是成人们表达自己辗转反侧的方式。
  那有着古怪名字的对手家族,已在世界各地掀起了战争,从离东京最近的横滨,还有这罗马,似是要将一切都攥在手里。
  他们没对我说的,他们还没对京子说的,是他们家族的首领已然死去了。
  在我们出发的那天傍晚,消息才传到罗马。
  贪欲太多的人,都会提前迎来毁灭。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肯定都是在漫画里。
  我躲在车的后备箱里,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像是在走一条一点儿都不平缓的路,我跟着一起摇晃颠簸,过了好久,才听到稍微大些的声音,应该是外面有人在战斗。
  我打开车厢,立马跳了出去,滚落在地。
  周围果然一片混乱,我们身处的是一片密林里。趁着这间隙,我不顾一切响动,冲进了林子里。
  幸运的是,没人发现我。
  我的目的是找到悟,直哉是顺便。没多久,一座城堡出现在远处。
  矗立在山间的城堡,宛若停泊在海上的船只,飘荡抑或是沉没,至少从外表看,是很美丽的。
  没有一个人驻守在这里,我观察了一会儿,就从正门走了进去。
  铺在地面上的地毯不见尽头,上方的吊灯落下来能砸死好几个人,一切家具应有尽有,我用手指抹过,却沾上不少灰尘。
  像是童话里野兽居住的地方。
  沿着楼梯往上走,我来到二楼。尽头的门是紧闭的,我走了过去,侧耳聆听,没捕捉到声响,于是推开了门。
  门看上去很沉,却没花一点儿力气。我还未走进,就看到了悟和直哉。
  两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上,正在喝茶。那时悟还没窜得和旗杆一样高,与直哉两人,和娃娃般端坐在椅子里。
  在我担惊受怕的时候,两个人竟然这么享受,实在叫人生气。
  我当场对着他们发了几句脾气,要拉他们走,悟却出乎我意料地甩开了我的手。
  “小月,”他怔怔地望着我,将好几颗棉花糖塞进嘴里,“我不能和你走。”
  他不是叫我姐姐,就是叫望月,只有恶作剧的时候才会叫我「小月」。
  我的神经快要崩溃,但还是停了下来,又转向直哉。
  这聒噪小孩盯着我看,没有丝毫情绪,全然不似往日那番骄傲上天的孔雀样。
  我还从来没见过他收起尾巴的样子。
  两个人都像是被操控,和提线木偶无差。我立刻警醒,做了战斗的准备,木门就在这时「吱呀」一声关上了。
  房中的空气凝固般,有人发出轻笑。留着白发的男人朝我走来,他对我说了什么,我的意识随即陷入了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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