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要不然,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动静来。
  “他们说什么你们就信?倘若这是离间我六分半堂内部的谎言,岂不是个笑话!”雷纯接连平复了数次呼吸,终于开了口。
  她面上的泪痕不知在什么时候,被她擦拭了干净,只剩下了一份暂时难以藏匿下去的哀恸。
  不过自狄飞惊的视角看去,雷纯的表现已能称得上是平静,只是这种平静,就像是暴雨之前的海面,在下方激荡着随时会迸发出来的旋涡暗流。
  下属心中不忍,仍然老实答道:“金风细雨楼的人说,此事大可向方歌吟方巨侠求证。他和夫人携温夫人把臂同游数年,知道此事底细。以他的身份,也绝不可能就此事说谎。”
  “所以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也传遍了六分半堂上下。”狄飞惊极其艰难地接上了这句判断。
  部从点了点头。
  狄飞惊眼色一沉。
  如果说刚收到雷损死讯的时候,他还在心中残存一线希望,六分半堂家大业大,不是一夕之间就能被人蚕食殆尽的,若能上下一心,举哀兵之势,未必不能重新站稳脚跟。
  可那位迷天盟的圣主夫人,偏要在这个时候叫破雷纯的身世,以何其果断的手法斩断了六分半堂伺机再起的机会。
  好毒辣的招数。
  对于六分半堂的众多帮众来说,只要能继续在汴京城里讨生活,到底是听令于雷损还是苏梦枕,根本没有分别。雷老总生前对众多精锐不薄,他们也愿意再尽一份义气,可想来这并不包括协助一个本应该属于迷天盟的人重建六分半堂!
  哪怕她曾经是被雷损捧在手里的明珠,也不例外。
  “那么,你也会走吗?”
  狄飞惊循声侧目,惊见这句话竟是从雷纯的口中问出的。
  她脸上的种种神情幻变,难以用只言片语来描述,直到最后定格成了这样的一句。
  狄飞惊并不敢确定,雷纯在骤然听闻这一个个噩耗之时,到底做出的是什么决断,他只认真地就这个问题回答:“我不会背叛总堂主。”
  当年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个被关大姐带入迷天盟的马奴,能走到今天的地位,既可以说是靠他自己的本事,更多的,还是雷损对他的提拔。
  这份提携之恩,于他而言,足以用命来偿还。
  无论这其中发生了多少变数,都不例外。
  雷纯深吸了一口气,徐徐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该寻找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了。若要图谋报仇,只靠着我们单枪匹马来做,根本没有机会。”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呢?甚至以她这个被人叫破的身份,本也没有必要去做这件事。
  可自她记事以来,“父亲”这个身份就是与“雷损”这个名字绑定在一起的,若是能轻易放下仇恨,另投而去,又与禽.兽有什么分别!
  幸好,从狄飞惊的答案里她确定了一件事。她若要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还不至于落到孤家寡人的地步。
  狄飞惊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以更为敬重的态度问道:“大小姐有什么想法?”
  雷纯凝眸沉思,答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若要先躲开金风细雨楼和迷天盟的搜捕,我们不如先投往神通侯府。”
  狄飞惊皱眉:“可……”
  雷纯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方巨侠突然入京,盯上了方应看的行事所为,或许神通侯都自顾不暇。可正因为如此,若按照江湖规矩,在方巨侠查验出个所以然前,旁人不该插手。方应看若不怕我们将其他他没销毁的证据摆在方巨侠面前,也合该给我们一处容身之所。”
  “至于同在京中,为何不投向相府……”
  雷纯目光凝重:“我们如今已不止是势弱,相府却只是有些家私恩怨的纠葛,若是贸然登门求援,只会被吞吃殆尽。”
  接连的打击让她心乱如麻,但还没有彻底带走她的理智。
  狄飞惊抿唇,明明很想在此刻叹一口气,却只是回道:“你其实可以不必走这条路。”
  “但不试一试……我也不会安心的。”雷纯叹道,“若是真已看到事不可为,大不了我就真去迷天盟闯一闯。”
  师青若敢对外宣称,要将她接回去做迷天盟的大小姐,她又为何不敢,认一个只比她大上几岁的人做母亲呢?
  反正,先前听闻的种种都让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这位迷天盟的圣主夫人,或许该和她算作同一类人。
  但在此之前,她还是要先去给自己谋划一条出路。
  可雷纯没想到,就是在她和狄飞惊快速聚合完毕了旧部,预备去同那位方小侯爷牵线搭桥的时候,另外一个噩耗先传上了门来。
  “你说……”
  ------
  师青若的到来,对于神通侯府来说,简直是个猝不及防的消息。
  上一刻的方应看还在痛骂张铁树张烈心这两人办事不力,下一刻便不得不面对一个更大的麻烦。
  师青若刚在三合楼与苏梦枕联手对付雷损,对于方应看来说也不过是前后脚的时间,她竟已来到了自己的门前。
  来的还不只是她一人。
  方应看疾步出府,就见自己的那群门客各抱利器,浑身戒备地望着门前的那个方向。
  就连他自己,也几乎在踏出门槛的第一时间,转向了那个方向。
  他无声地绷紧了面颊,以克制住自己在看到那人时候的本能恐惧,心中却已是一阵翻江倒海。
  倘若有人能听到他心声的话,必定会听到他在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为什么他会来这里!
  那个男人!
  在方应看视线中出现的那个男人对他来说实在不算陌生。
  就在数日前迎接方歌吟的场合下他还曾经见过,也亲眼见到,他是如何为了旧日所爱,直接将自己新婚不久的夫人留在了原地,自己消失无踪。
  为何他又会突然悄无声息地回来,像是一尊满是死气与凶性的护卫,重新站在了师青若的身侧,就仿佛温小白根本不曾出现过一般。
  而这位师夫人纵然面带苍白,还穿着要比平日厚实,宛然一派大病初愈的样子,但那第一眼中,依然是举世难寻的美貌,还和那位迷天盟圣主摆出了伉俪情深的姿态。
  ——若他们不是登的神通侯府的门,方应看倒是愿意给出这个词来评价。
  现在就只剩了沸腾翻涌的情绪,恨不得让这两人消失在他眼前。
  可惜他没有这样的神通,只能疾步上前,颇有礼数地问候:“不知是什么风将两位吹来了。若是拜访我义父的话,可不凑巧,他今日刚与我义母离开了京城,还要数日才能回来。”
  “是吗?”师青若挑了挑眉,不太意外地看到,在方应看的脸上,有着一扫而过的僵硬。
  与其说方歌吟和桑小娥是因为一些事情,凑巧需要离开汴京几日,等回来再继续研究方应看被人状告的问题,还不如说,是方应看不希望看到方歌吟出于愧疚,对迷天盟施以援手,干脆在张铁树和张烈心动手之前,将长空帮出事的消息,让人“不经意”地传递到了义母的耳朵里。
  帮中出事,桑小娥必然不可能坐得住,即刻拉上了方歌吟前去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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