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这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相当听话地点头称是,“恭送”着他们大有来头的祝大哥踱步走出了门。
  少年一消失在了这些人的视线中,也立刻加快了脚步,与等在门外的殷羡会合在了一起,预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宫。
  眼看陛下已坐上了车,殷羡一边催动了马车,一边忍不住嘟囔:“要我说啊,陛下就不该混上这个小管事位置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已经很不像话,若是想要身份不被暴露,还是该当办事收敛着一些的好。”
  万一他教那些人过关,从京郊调到总堂,要不要见迷天盟的几位圣主?
  万一有人曾经见过陛下的画像,会不会发觉他的身份有异,招惹来什么麻烦?
  又倘若这些不通文墨的帮众说不明白道理,对陛下造成了什么伤害,这事情又该怎么算?
  若是出了事情,他殷羡反正是没有那么硬的骨头,那么结实的后背,能够将所有的职责都扛下来。
  至于迷天盟……
  是陛下自己把自己送进迷天盟来的,可不是迷天盟强行把一个皇帝绑架到这里来的,好像也怪不了他们。
  难道要怪他们的师夫人长得太过好看,怪她将考题出的太有意思,吸引去了陛下的注意吗?
  “我又不是因为师夫人才留在这里的。”朱棠顺手抄起了车中的扇子,往脸上扇了扇风,总算觉得方才屋中的暑热被散去了些,说话的语气倒是依然平静,“我出生后不久就被立为太子,登基的时候年纪又小,从不知何为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的道理。现在才明白了些。这迷天盟一角,不过是个弹丸之地,人际往来、教授帮众、出门办事的学问倒也有趣。”
  难得有这样一个以小见大的机会,他为何不要?
  更何况,他也是在借着这里的人与事,将这位突然来到汴京的迷天盟七圣主,再看清楚一些。
  看看她能不能,承担起一份重任。
  “你不觉得这里挺有意思的吗?早年间的迷天盟自关七疯后藏污纳垢,师夫人接手之后,却要让这些只知帮派争斗不知家国天下的人去懂礼守法,还不能让他们觉得自己是被框在了死规矩里,该给的甜头都得给足。你信不信,把那屋子里的莽汉放到傅宗书面前,这些人都比那狗贼知道,什么叫做忠君爱国。”
  朱棠嗤笑了一声,便并未察觉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所乘坐的马车下忽然掠过了一阵风声,消失在了数丈之外。
  他自己也没继续跟殷羡说下去。
  这以小见大,可不仅仅是他从迷天盟的一隅感悟治理天下的道理,还是他从迷天盟对这些新人帮众的培养,看清楚那位师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否则,他又怎么敢将自己的生死轻易交托出去。
  当他赶回宫中之后,先前在脸上的伪装也以最快的速度被他清洗了下去,又重新敷上了一层更白的脂粉,变成了一副略带病容的样子。
  该说不说,他回来的时间选的正好。
  更应该感谢迷天盟的前圣主关七在破碎虚空前除掉了米有桥,让他出入禁宫都少了些顾虑,不会来个皇帝爬墙被抓的笑话。
  他刚在床边拿着一份奏折斜靠躺着,就听到了大内太监总管王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问他要不要再叫一份睡前的甜汤。
  “让他们送来吧。”朱棠有些虚弱的声音传了出去。
  王安垂着脑袋,在门外摆出了一派恭敬的样子,一双不大的眼睛却在听到这声音时闪过了一缕嘲讽,口中称“是”退了下去。
  朱棠看不到他的表情,王安他自然也看不到,那个“病弱”的小皇帝忽然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满是玩味之色。
  ……
  沉沉夜幕之下的汴京城,好像安静得只剩下了夏日的蝉鸣与间隔着一阵才响起的打更。
  但又好像,那些远比帮派争斗还要更进一步的争斗,正要在这样的夜色之中酝酿,借着夏日的热力发酵。
  一封书信从皇宫偏门的一角,由接替宫门换班的侍卫带了出去,又经由了数道“工序”,方才送到了这汴京城中的一处偏僻院落,直到抵达那个和当今天子面容极其相似的年轻人手中。
  他似乎发出了几声大笑,又立刻伏案落笔,将他要传递密谋的计划,着人继续传递出去。
  不过若是他多学一些知识的话,就应该听过一个词,叫做“事以密成,言以泄败”。
  经手了那么多人的计划,再如何匪夷所思,也总是容易出问题的。
  相比之下,关纯和狄飞惊之间的传讯,就要简单快捷得多。
  当那条“求救”“行动”的信号发出后的第二日夜晚,在迷天盟中便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还是闯入了迷天盟七圣主的院子。
  原本留守在此地附近的守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被调来此地不久,在下一批换班的兄弟前来时,竟然并未发觉,这其中有大半根本不在换班的名单上。
  但眼见这些人似乎都看着有些面熟,应当确实是平日里在迷天盟中走动的人,他们又都没将这放在心上,将换班的令牌交到了后面那波人的手中。
  可也就是在此刻,一道道快如疾电的寒光忽然从另一方发出。
  刚刚背对转身的守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就纷纷倒了下去,死得不能再死。
  自这换班的守卫中,有一道被掩护在后的身影也忽然动了。
  他本是一直低着头,像是因为夜间起身戍守颇为困顿,并未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这掠入院中的动作却是快得惊人,宛然是一位少见的高手!
  院外高悬摇曳的风灯,在他擦过院墙的刹那,隐约照出了他的半张侧脸,虽仍不能看出那大半在阴影里的容貌,却并不难察觉出,他有着一副相当完美的骨相。
  若是再加上不得不低着头这个特征,好像只有一个人有可能如此。
  昔日六分半堂的大堂主——狄飞惊。
  他的武功本就特殊,加上此次行动,又挖出了一批还记得他恩情的旧部,在抵达此地的时候竟未惊动任何一处岗哨。
  当他快速自透气的小窗翻入房中之时,此地也已如同计划所言的那般,房中人已提前备好了离开的行装,换上了一身易于行动的窄袖,此刻正在将腰带再扎紧一些,以防拖累了同行之人。
  在这屋中的一角还倒着个姑娘,因在阴影中看不太清面貌,只能猜测,应当是个被提前打晕在这里的侍女。
  来人一把搭上了站着那女子的肩膀,口中快速喊出了一个“走”字。
  然而他看到的,不是她立刻跟上他的脚步,而是那根正要系上的腰带,骤然化作了一道直指他扫来的紫电。不对,那不是一根腰带,而是一把软剑!
  幽暗的烛火,将这道紫色的剑光映照得半明半暗,用剑之人的脸在这剑光与烛光中,也透着一股魔性的姝艳。
  但再模糊不清的光影,也足够让来人辨认出,这绝不是本应该在计划中被接走的关纯,不是那个该带着迷天盟中不少秘密重新回归六分半堂的大小姐,而是师青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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