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村长连连后退好几步,直到他的肩膀被一根手指抵住。
在旁边看热闹的凌二伯的表情瞬间跟见了鬼一样,他瞪圆了双眼,伸出的手指颤抖:“你……怎么会……”
凌迩身上穿着失踪前穿的休闲服,幽幽叹气:“看到我没事,很震惊吗?”
她最终还是打算下来看一眼。
安螣这几天好说话了许多。因为他知道凌迩打算处理螣村这堆理不清的乱麻,在清理干净之前,她绝对不会跑路。对此,他乐见其成。凌迩满足过他之后,他很大方地将人送到了门口,虽然又说了些狠话,但凌迩全部当做耳旁风过了。
类似“要是你想逃跑我有千百种方法把你抓回来按在(消音)”、“这里全是我的眼线,为了取乐我他们应该会愿意再次把你献上——”
后面那句话被凌迩打断了。
安螣陷入了沉默。
凌迩和他都是被献祭的受害者。他赌气地亲了一下凌迩的嘴巴,压着脾气叮嘱:“天黑之前必须回来,他会帮我盯着你,不准过夜。”
凌迩揉着他低下的脑袋,安抚了依依不舍贴在她手腕上的蛇尾,失笑:“我会记住的。”
安螣放在她腰上的手挪开,眼里还有几分没睡醒的低气压,他面无表情道:“我认真的。”
“我知道。”凌迩穿上了外套,重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记,“马上就回来。”
尽管看上去柔弱得不堪一击,但实际上,她在健身房和拳击馆办的卡可不是白花的钱,在山林穿梭宛若一只优雅的猎豹。听了凌越华的转述,她还是想亲自来看一眼。
她到的时候刚好,恰好赶上这一幕。
凌迩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自然地接过了小扇子,开始给药炉扇风。
村长一时失语,忘了要说什么。
“难道您是来看我有没有被吃掉吗?我现在很好,毕竟是您亲自送上去的呢,他不会对我怎样的。请您放心,”凌迩挑眉,“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
村长:“当然不是!”
他有几分犹豫,挣扎了几分,终于什么都没有说,扭头走人。
村长还在顾忌安螣的身份,毕竟是真正活了几百年都保持年轻不死的怪物,一方面他满足于安螣的怠惰,能让他趁机敛财,另一方面,他担心安螣会为了凌迩做出其他过分的事情。
念头转瞬即逝,他背过身,给了凌二伯一个眼神。
电光火石间,后者明白了他的意图。
两人离开。
凌迩将扇子塞进了凌越华手里:“辛苦了。”
被强行安排了任务的凌越华:“……好。”
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凌迩。所有的传闻都造谣是她触怒了神明,这才降下惩罚。要是一定要选择一个替罪羊,他们毫无疑问会选择凌迩。
凌迩并不关心别人如何看待她。
她抬头往上看,安螣的神龛上有两道明显的裂缝,木牌看上去摇摇欲坠。
是不是碎掉的话,就能把安螣放出来?
她试图找到一个东西,把神龛戳下来。但她的举动很快被人阻止。
愤怒的村民将她推搡至地,围着她叫喊:“你这个害人精,现在有想要做什么!”
凌迩没有反驳,任由他们发泄怒气,甚至在他们说累的时候,挨个给人递上了水。
“您歇歇气,”她的嗓音柔和,“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她心里很平静。
村民愤怒地打翻了水,滚水将她的手背烫红了。
凌越华心里一紧,连忙上前递上毛巾,“需要我把二叔喊过来吗?”
“不用。”
凌迩细密的睫毛低垂着,随着她的动作颤抖,像是振翅的蝶,给惹人怜爱的脸蛋笼上暧昧的阴影。她抬起头,温柔地笑着:“我没事。”
她的眼神确实足够坚定,真的是毫不在意。
凌越华一怔,松开了手,“好。”
她确实一点也没把别人的嘲讽和为难放在心上,她的眼神极为怜悯,甚至明显到能足够引起人的怒气,光是看着这样的眼神就能够认识到在她眼中,自己是何等的悲哀。
在凌迩看来,这些对她疯叫,还在神神叨叨认为她惹怒神明的人,才是真正不讲道理的疯子。因为眼界不同,所以她包容地原谅了一切冒犯。
凌迩有和外表截然不同的傲慢。
凌越华默默将毛巾捡了起来,不再说话。
周围发泄的人散去,她才有空继续观察神龛。
刚才的想法还是太过冒进,她得想个办法彻底把神龛拿下来检查。万一安螣真碎了就麻烦了。
她暂时还没有想换伴侣的打算。
“你在看什么?”她的父亲问。
顺着凌迩的视角看去,他看到了一排排乌压压的排位,上面的小字让人眼花缭乱,让人喘不过气。
凌迩说:“什么都没在看。只是在想家里的灶是不是冷了。”
凌明翰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这时候,身后传来了有人离去的声音。村长的那些话还是让村民升起了抵触的心情,谁也不想得罪死人,哪怕他们已经变成了没有行动能力的白骨。
凌明翰松了口气:“想好了?”
凌迩:“嗯。”
父女俩同时露出了默契的微笑。
第29章 蛇面
祠堂内留下的只剩下一些无家可归的村民。张叔一家也在其中。
凌迩主动在递过去几枚杏干。
张小小缓慢抬头, 看到了那张让她记恨了八年的脸。
从小时候起,凌迩就作为阴影一直压在她的头上。哪怕她知道,凌迩什么都没有做错, 唯一值得诟病的只是她的反抗。作为她的替补者, 张小小被抬上了山祭,然而神庙大门紧紧关闭,所有人都吃了闭门羹。
这是神明的错。
这是村长的错。
这是凌迩的错!
但被责备的却只有被剩下的她。
每当有人谈论凌迩,总要提起她, 仿佛她的不够完美是原罪。哪怕之后那些声音消失, 她也无法从痛苦和压抑中走出。自我厌弃像是烂疮长在身上, 怎么都刮不干净。
她生病了, 生了很严重的病。
然而凌迩却依旧漂漂亮亮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打碎了一切关于她孤独死去的妄想。张小小的指甲扣入掌心,舌尖尝出一点腥味, 眼神攻击性十足:“是你。”
她抬手打掉了她的手。
杏干掉在了地上, 沾上了灰尘。
凌迩毫不在意张小小仇视的眼神, 捡起了杏干,在她身边坐下,“好久不见。”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哼。
凌迩叹气:“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 但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张小小提高了声音,“没想到我会软弱到任由他们摆布,变成这个鬼样子吗!”
她的脸颊深深凹陷下去,眼睛大得出奇, 显得格外狰狞。正因为这副病恹恹的身体,她才一直没被嫁出去。
不是每户人家都有像是凌明翰和孙金凤一样无条件包容小孩的父母的。父亲一直叹气, 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就好像只是因为嫁不出去,她的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