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时安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她将十字剑在他的左肩拍了一下,“好了,赶快回去吧,外面冻死了。”
  莱安接下剑,重新挂回腰间,马不停蹄地往梅赛德赶去。
  这是他见过的最为简陋的授勋仪式。在成为骑士之时,是他的父亲亲自为他授勋的,国王受邀前来观礼,满厅的宾客身着华贵的衣袍,屏息见证这一刻。
  英姿勃发的少年骑士,多么让人羡慕啊。等待他的确实这样的结局。
  时安缩在他的怀里问道:“你说话算话,现在你是我的骑士了。”
  莱安:“当然。”
  时安圈住他的腰,费力地搂住一半:“那就好。”
  她的脸上满是被冰划出的擦伤,神情却很满足,像是得到了比玩偶熊更加值得惊叹的宝物,呢喃着出声:“我的莱安。”
  莱安的思绪紊乱。他似乎想要解释什么,但半天都没有组织好语言,就那样将高悬着的问题轻轻放下,纵容回应:“我在。”
  第42章 盔甲
  时安的手被冻裂了。
  赛琳娜沉默不语地支起火炉, 帮她焐热双手。碎冰溶解,从冻裂的皮肤上坠落进火中。
  时安的手又痛又痒,她想伸手去扣一把伤口, 被莱安敲了一下手背。
  莱安:“不可以, 会留疤。”
  他不允许时安用来握笔翻书的手指上留下任何的伤疤。疤痕是永远不会消退的,留在皮肤上,像一道道需要铭记的痛苦时光,每当看到扭曲的纹路, 就会心生不快。
  时安不需要做那个用伤疤证明自己的勇者。
  时安缩回了手, 将手背盖在衣袖之下。
  痒意就像蚂蚁从伤口之中钻入, 扭动着在血管中爬行。时安忍不住用手指去蹭, 又被莱安打了一下。
  “请您抬手, 小姐。”赛琳娜取来t了羊油,示意时安将手放在她的手心。
  和娇生惯养的时安不同, 她的掌心干燥粗糙。赛琳娜的家境不算好, 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外出工作, 养活家庭,过往的辛勤劳作在她掌心磨出一层厚厚的茧。
  她本人和这些茧子一样沉默稳重。
  时安失神地盯着她垂下的头颅。
  质地柔滑的羊油被推到冻伤的地方,伤口开始发烫。赛琳娜起身行礼。
  莱安站在她的身后, 轻握了一下时安的肩膀。
  时安:“咳咳咳。”
  她听懂了莱安动作中的潜在含义,不情不愿地放下茶杯:“我知道了。”
  她终于鼓起勇气抬起脸,正眼看着赛琳娜:“……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赛琳娜:“并没有,小姐。”
  她谦卑地弓下腰:“请您处置我吧。”
  时安看着被精心包扎的手沉默不语。
  “你是我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人。”
  时安从来没有朋友, 长相清秀性格温和的赛琳娜很快成为了她最亲近的人。早晨起床,是赛琳娜帮她整理的头发, 给她挑选合适的着装。她陪着时安在图书馆度过每一个无所事事的午后,不忘给她温热睡前的牛奶。
  赛琳娜完全可以直白地指出她哪里做得不够好。时安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除了有些小孩子脾气。她喜欢赛琳娜,就像信任自己的亲生姐姐一样,甚至觉得她比安娜做得更好。
  温柔的、亲切的,所有人都信任无比的赛琳娜,却对她痛下杀手。在时安克制着恐惧主动带她脱出困境之后,毫不犹豫地送她上了另一条绝路。
  马夫并没有下药。他们到达城堡的时候,他正在打扫马厩,吆喝着学徒将马蹄修好。骑士正在不远处的校场上训练,热气蒸腾了寒冬,涌来一股滚滚的热气。
  攻下城堡的敌人根本不存在,叛乱者的人数只有两个。管家和赛琳娜想要将时安放逐到雪原上。梅赛德的雪是恩赐,也是诅咒,没有携带食物和防寒衣物的时安很快会迷失在一望无际的大雪之中。
  莱安的手指在椅背上敲了两下。金属和木头交接,发出很轻的敲击声。
  时安僵硬了。她明白,莱安想要她做出选择,这次她不可能再逃避过去。
  时安一向将背叛当做调剂情节的一味良药,主角经过背叛的痛苦再度站起的情节往往能让人热泪盈眶。书中的故事往往带有浓烈的讽刺意味,可现实远远不如故事中的那样精彩。
  背叛是苦涩的。时安不是主角,也不是英雄,她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时安垂下睫毛:“我不明白,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书房的门被踢开,管家被压在了身前,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相比于对待女士,骑士的动作明显粗暴很多。
  “……没有为什么。”
  赛琳娜似乎接受了现实:“只是因为您的身份和莱安大人并不匹配而已。”
  “身份?”时安笑了一下,“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身份已经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了。”
  莱安想要从她身上获得的和他给予时安的,根本不成正比。像是他说的那样,他的确在溺爱时安。这让时安有时候也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害怕他会像对待自己一样,给予别人同样的优待。
  “是的。”赛琳娜并不多做解释。
  梅赛德需要一位能够守住秘密的女主人。
  时安的好奇心永无止境,总有一天,她会发现他们隐瞒的真正秘密。为了不让他们敬爱的公爵再度陷入痛苦,无奈之下,她和赛巴斯只能出此下策。
  但显然,仿佛是上天在和他们作对,时安命不该绝。就算他们给出了一张错误的地图,时安还是和追着杀人熊踪迹的莱安相遇了。
  时安:“我读过梅赛德的法律,你是要被判处死刑的。”
  手上的伤口又在痒了。她用力抓了一下,指甲刺进肉里,将伤口撕得狰狞。莱安将她的手卡住:“不要再动了。”
  时安抽回自己的手,双手紧紧握住:“我在和赛琳娜说话。”咬紧的牙关传来一股血腥味,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赛琳娜。
  “我在问你,赛琳娜。”
  “难道你就真的讨厌我到恨不得让我死吗?”
  她很清楚,要是莱安没有赶到的话,她可能真的就要死在那里了。
  和灰熊对峙时的场景犹然在目,她的眼眶湿润,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顽强地将泪水含住,不露出半分弱势。
  赛琳娜的目光焦距在地砖中央的花纹上:“没有为什么,请您下令吧。”
  时安一把拔出莱安的佩剑,用剑尖比着她的喉间,刀锋擦过赛琳娜的侧脸,险险地挑起她的下巴:“你当真不怕死吗?”
  “是的。请您下令吧。”
  时安仿佛失去了力气,愤恨地将剑插入她的左肩,浅浅的伤口染红了她的衣衫,时安拔出了剑塞给了莱安,背过身,面无表情说道:“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赛琳娜被带走了。
  管家赛巴斯从莱安的爷爷辈开始为他们家族服务,就算暗杀时安未遂,他也得到了慷慨的赦免,两人将一起被流放到梅赛德边缘的村庄,作为看守者驻扎雪原,一辈子都无法踏入城市中心。
  莱安触碰时安的脸颊,蹭掉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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