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不由大叫出声,慕恒也是一愣,却无暇多顾,领着我调转方向跑向了一个刚才因躲避他们的打斗逃走的人弃置的衣饰摊,道:“换帷帽和披风。”
  我连忙照做。我们飞快地换上了同之前的颜色相差甚远的帷帽和披风,而后慕恒顺了口气,示意我朝来时的方向走。
  “不要慌张,”他平整着气息,“混入人群,我们去将马找回来。”
  “是……”经过这一场斗智斗勇,我双手全是冷汗,只能勉强平复着心情,随着慕恒又走进了人群里,朝方才我们留下马的地方走去。
  其间,我们碰上了那群杀手,他们正一边四处打量着,一边朝我们方才离开的方向而去。
  我们在三尺开外的地方,与那些人擦身而过。
  待到我们出了集市,骑上马往城南飞奔的时候,早已不见他们的踪影。
  第五章 回京·黄沙里的西淮城和秃驴们的朝露寺(2)
  昨夜慕恒说让我攒足精神留待今用,果然有先见之明。又是奔跑又是骑马,待到在一个客栈之前下马的时候,我已经累得要吐了。
  慕恒平了平气息,朝那客栈走去,我也跟在他身后。
  到了柜台,他拿出锭银子放在上头:“掌柜的,同你做个生意,”他抬手止住那人的话,言简意赅道,“一会儿会有人来,问起我们,你告诉他们,我们和一个船夫急匆匆地去了渡口,要行夜船。”
  “这、这天气行夜船不找死吗?谁会信呐?”
  “不关你的事,”慕恒将银子往前推了推,“只要你将他们应付走了,明日,我还会给你十两银子。”
  “是,是,”那掌柜的笑逐颜开,他凑过来伸手拿银子,却低声道,“客官,您现在若能给小的十两金子,定不会失望的。”
  慕恒只考虑了片刻,便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推向他。
  掌柜的于是附在慕恒的耳旁低声说了句什么。闻言,慕恒眉头一皱,转身便往出走,我连忙跟上:“少爷,怎么了?”
  “他们有埋伏,而且想必不止这家客栈。”
  “啊?那我们怎么办?”夜幕已经落了下来,外头黄沙更大了。本来慕恒是想骗他们去渡口,可现在看来,那帮人的心思比我们想象得要缜密得多。现在我们显然已经不能去客栈投宿,可天色已晚,风暴渐大,城中人纷纷回家,我们若滞留在街上,迟早会被他们抓到。
  慕恒翻身上马:“出城。”
  也是,当下,我们别无选择。我叹了口气,将帷帽的带子在下巴上紧紧地系好,也一跃上了马,朝城门奔驰而去。
  到城南时,城门已然关上。我下马,将令牌呈给城守看:“马上的是桓王殿下,传王爷令,今夜只准我们出城,其余人等,一律不得放行。”
  两个城守连忙叩拜:“卑职遵命。”
  我们两个就这样在黄沙风暴下出了城门。我心知那刀疤脸的厉害,可心中多少存了份侥幸——万一他们真的被挡在了城内,那至少我们今夜会安生些了。
  没想到,行马不到半个时辰,风就变得愈来愈大,掠过耳旁的呼啸如同鬼哭狼嚎,即便有帷帽阻挡,黄沙还是不停地灌入我的口鼻,让我几乎喘不上气来,眼睛也根本无法视物。人如此,马也好不到哪儿去,刚出城门的时候,这两匹马还勉强能支撑,可现下风暴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如果以雨类比,我进城的时候那风便像牛毛细雨,而此时,已经是倾盆大雨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马儿不断长嘶,越来越难以掌控——其实即便可以掌控,我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去向何方。
  此时,我感到慕恒艰难地抓住了我的缰绳,而后他似乎将它和他的绑在了一起。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我根本没法和他交流,只能尽力地低着头躲避狂沙,一边抓紧马鬃,夹紧马肚子,不让自己被风从马上吹下去。
  我们就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不知走了多久,风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大,到后来,地上的石头都被狂风卷起,砸在人身上如同箭镞,为了躲避,我只好伏在马背上,而马儿不断被砸到,不到一会儿就受了惊,不知道向何处狂奔起来。颠簸之下,我开始慌乱——照这么下去,我们没死在那些刺客的手里,倒死在这魔鬼般的风暴下了。
  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留在城内!
  但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我只能用包袱护着头,抱紧马脖子,免得自己摔下去,就这么任由受惊的马儿在狂风中不知朝着何方奔驰。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手臂和腿快被不断飞来的石头砸断,几乎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忽而发觉马儿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风沙也似乎小了些。我壮着胆子微微抬起头,顿时有种绝处逢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只见面前不到一里处有几团模糊的灯影,在我看来简直像是救苦救难的佛光。
  都说老马识途,看来关键时刻还是要靠它们。我放松下来,任自己被驮向那绰约的灯光。
  到了近前才看清,原来这是座不大不小的寺庙。马儿停在寺门前,我与慕恒也顾不上四周的飞沙走石,接连下马跑到了近前用力砸响那门,呼唤里头的人。过了一会儿,门终于打开来,是两个擎着铁伞的和尚。
  似乎早已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他们一开门,也不多说,便将我们拉到了两把铁伞之下,疾速朝佛堂走去。
  马在身后的嘶叫,飞石打在铁伞上的脆响,狂风的呼啸,以及后院鸡猪牲畜受惊的鸣叫,一时在我耳旁响成一团。
  看着面前越来越亮的黄色烛光,我深深地舒了口气。
  我们四人进了佛堂,身后的门砰然关上,一下子将狂风隔绝在外。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让险些在风中被冻僵的我打了个哆嗦。
  刚进门,我一时间还说不出话来,大喘着气打量四周。这是个非常宽阔的大殿,殿门正对面是几尊巨大的佛像,佛像前放着些瓜果供品之类,地上放着一个青铜的香炉,两个功德箱,和两个蒲团。
  佛堂正中央横着几张拼在一起的大长桌,桌子两旁杂乱地摆着许多木凳,打眼一看不下二十个。此刻佛堂里有五六个和尚,有的在打扫,有的在收拾桌子。除了寺庙里常见的供香味道,空气中还有一股饭菜的香味和酒香。
  “施主快坐,”迎我们进来的一个和尚收了铁伞,笑盈盈地将我们往那桌前引,“施主不要见怪,近日天气见寒,僧众用餐的偏厅太冷,便将桌子搬来在佛堂吃晚斋。”
  晚什么斋,我都闻到炖猪蹄的味儿了。
  “谢师傅相救。”和慕恒在桌前挑了两个凳子坐下,我抬头朝那两人说道。
  “出家人慈悲为怀,无需道谢。”先前说话的那和尚依旧笑着,而另一个和尚则冷着脸不答,径自去桌子另一端取了一个茶壶,两个茶杯,一言不发地放在我们面前,也不倒茶,便走开了。
  笑面和尚见状,便过来给我们倒茶,一边道:“二位施主被这风沙带到我朝露寺也是缘分,敢问二位从何而来?”
  其他僧众从我们进来之后便各干各的,始终没有搭理我们的意思。不知为何,我感到这个地方有种说不出的古怪,看向慕恒,发现他打量着四周,目光落在那茶具上,微微皱了皱眉,神色并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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