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后来太子让我这根本试不出什么的人来试毒的事传到了我爹耳朵里,他被我爹一通责备,餐桌上那句话却成了我少年时积年累月去膳房偷吃的开端。
  我一直窃喜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原来……一晃八年。
  我蹑手蹑脚绕到太子的书房后。他果然没睡,还在读着什么,烛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窗上,一如从前。
  我在窗后坐下来,突然有种止不住的难过,想推门而入,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说给那人听。
  却终究抬着头,将泪水忍住。
  慕华,我一定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看着那个影子,无声地说道。
  皇上驾崩,举国发丧,停朝一月。礼部在为登基大典做准备,在此期间内,太子仍如同皇上病时一般监国。
  我知道,这将是变数最多的一个月。
  燕王的叛乱已经被平定,我本以为危机已经过去。可是,说要来东宫的慕恒始终没有出现。这些日子,他告病不见客,闭门不出,桓王府如同死水般平静。谁都知道,这平静并非好事。
  我一开始心里还抱着侥幸,安慰自己他只是休养,可事到如今,我再傻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千防万防,没想到偏偏是向来和太子关系最好的桓王出了问题。想到我们这同生共死的这几月,想到那天渡口他冒着生命危险要我回去助太子登基,我就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人心隔肚皮啊。
  “没想到头儿你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正愁眉苦脸,就听见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攥了攥拳头。
  秦信。我的副总管。侍卫界的一朵奇葩。刚进宫的时候,作为天资最好的新人,他一开始是被各宫争抢的宠儿。一个月后,局势大变,他开始被所有人踢来踢去,并且没人有确切的理由,有的,只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被塞到东宫来之后,我慢慢也懂了。
  你做了傻事正暗自难过的时候,他问你怎么了,你道出原委,他认真地说,哇,没想到你这么蠢啊。
  任务没做利落的时候,你在巧言跟上司解释,他在一边坦荡地说出大家所有的过错。
  你给他使眼色,他问你,你给我眨眼睛干啥?
  在饭桌下踹他要他住嘴,他说,你踢我干啥?
  类似的事数不胜数。
  就在前几天,我宣布女子身份,说有人不服可上来单挑,这个时候,一个副总管的职责,应该是立马带头表忠心。
  那天晚上,我站在寒风中,眼神复杂地和他对视了半个时辰,而他,没有一点反应。
  宛如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智障。
  我站到身心俱疲,开始反思自己的前半生。这时候,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跟他耳语了几句,他这才下跪,说:“微臣悉听萧大人令。”
  完事之后还跟我说:“头儿,我看也没人敢上来,谁敢跟你单挑,那不是找死吗?直接跟他们说,反正你们也打不过我,不也消停了吗,是不是头儿?”
  是,你说的真对。
  我咬了咬牙,从痛苦的回忆中脱身出来,回答他方才的话:“我看走眼的时候还少吗?”
  不看走眼,会有这样的副总管吗!
  他想了想,说:“也是啊。”
  我又攥了攥拳头。
  “说正事。”
  “哦!”秦信点点头,“小六小七蹲了两天,桓王府除了国相之外,没有人进出。属下去探了探国相的底,恐怕这次,这老狐狸不站在太子这头,毕竟桓王要叫他一声舅舅。这些日子,老狐狸正结党整兵呢。”
  “此话当真?”我眉头一皱。如果只是打算还好,若真开始布局了,那便是要背水一战。太奇怪了,以前国相从来都没有跟太子作对的意思,就算当年立太子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反对,怎么这时候突然想起要扶外甥上位了?
  “那还有假?”秦信摇摇头,“看来,这几天,他就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我皱眉,问:“先皇驾崩,太子即位,这是顺理成章的事,难不成他们还有可作文章之处吗?”
  “还真有,”秦信道,“一则,如今太子非嫡子的言论甚嚣尘上,二则……先皇的遗诏,不见了。”
  第十八章 权斗·以为你是冰山白莲谁知你要争皇位(1)
  其实皇位的继承中,遗诏并不是什么决定性的事。一般先皇病到深处,又已经定好了太子,哪有闲心写遗诏?都是驾崩后顾命大臣口述,秉笔大太监手拟的。内容也无非是着太子即位,某某大臣辅政云云。可是这次不一样。
  先皇是有遗诏的,并且是亲笔拟成。这份遗诏在几年前已经写好,先皇开始生病之时,又当众说修改了一次。但,他到底改了什么,恐怕这个世上,除了我爹无人知晓。
  如今,太子迟迟拿不出遗诏,朝中的声音大致分为两派:一派说,第一封遗诏的内容必然是要太子登基,既然改了,那改后是什么,便显而易见;另一派则说,事关国本,若先皇要废太子,定然有所准备,总不会在遗诏里才下令,此次修改,定是削藩,防止某些宠王借机兴风作浪。
  总之,朝中渐渐分为太子党与桓王党两派。
  争国本这种事,往往从皇子年幼时就开始,积年累月,朝中争斗不休,不死几个文官不能定论,如今先皇已逝,新君即将登基,这些人突然开始争论正统问题,我也是大开眼界。
  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打死我都不信。
  太子这几日在为燕王叛党的事收尾,又忙着同以太师为首的文官们共商国是,自我回宫,还没抽出时间与我单独相见。我看着他奔忙的样子,总是恍惚,想他这样的人,被最亲近的人背叛,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而一想到慕恒,心中又有更多异样的感受了。
  “大人,”思绪被一个声音打断,“集议时辰快到了。”
  我方才收起心思,向正殿走去。
  进门的时候,太子已在等着。其它大人尚未到,独他一个,坐在桌前翻阅着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比之前,又憔悴了不少。
  秋渐见了我,要通报,被我抬手挡住。我静静走到他跟前,挥退了侍茶的小宫女,亲自将他茶杯斟满。
  却见他脸上原本严肃的神色忽地融了去,唇角攀上一丝笑意。
  “来了。”他头也不抬,开口说道。
  我微愕,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见他缓缓合上手上东西,补了句:“遥儿。”
  我一愣,就要行礼,却被他抓住手臂拦下了:“这里没有外人。”
  “太子爷。”我看着他,轻声答道。
  他抬头,蓦然恍了恍神似地,手也忘了松开,道:“许久未见你摘下面具的模样,遥儿真长成个大姑娘了。”
  不知怎的,我经他这么一讲,猛然想到自己没有面具,脸竟一下子发起烫来。
  “嗯……”我有些无措地转开眼。太子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捉着我手臂,被烫到般收回了手,随即掩饰什么般轻咳了几声。
  “属下自作主张,公布身份,太子爷不会怪我吧?”我有些窘,连忙找话说。
  余光瞥见,太子的脸上也有一丝不自然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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