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我倒是不怕她将这话泄露了,她一个异国公主,哪有人可说。
  柔丽努力地回想了一下,道:“鱼书不是书信的意思吗?好多诗词里面都有。说是你们中原人之前送信的时候,会把帛书放在鱼形的盒子里,叫什么,什么,鱼传什么素的。”
  虽然我也不知道那个词到底是鱼什么素,但是经她这么一点,我却是想起来了。而且,我从前还听说过那么个把帛书藏在鱼肚子里的故事,只不过那鱼不是木头的,而是活生生的真鱼。我眉头一皱,突然朝秦信怀里的鱼缸看去。
  难道……
  我按了按心绪,没有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什么,只谄媚对柔丽道:“小祖宗,你真聪明,快想想,你还懂什么?”
  柔丽便很得意地笑了,叫我将两句话再跟她说一遍,并且把每个字具体怎么写也说清楚。听完之后,她托着下巴,边想边说:“夫子告诉我,你们写句子讲究那什么……打仗,就是两句里头的词儿要一唱一和的,这鱼呢,对的就是蛟,文对书,蔽对逆,日对夜。还有啊,蛟不是一种像龙又不是龙的玩意儿吗?住水里的。这蛟文是个什么东西,我就不知道了。”
  我方才自己一路琢磨出的同柔丽说的,渐渐糅合在了一起,成了个隐约模糊的样子。
  蛟是假龙,说的不正是那自封的东帝慕恒?蛟文想必就是他自称的立他为太子的遗诏了。如今他擅自登基,大肆宣扬自己才是正统,正是个要遮天蔽日的邪恶势头,而这鱼书……我又扫了一眼那鱼缸,想道,“逆夜”,是说这东西可以将黑暗推翻,扭转局势了。
  没想到老头子料事如神,早都想到了这一着。更没想到,我揣了这两个签子这么久,竟到现在发现里头隐藏的玄机。都怪我当初不舍得按老头子说的那般烧掉签子,才拖了这许久,也不知现在是否还来得及。
  当今,最紧要的,便是知道这“鱼书”是不是真藏在那些鱼的肚子里。若真是,它们莫名其妙相继死去,大致就是因为这个。这样看来,每条鱼的腹中都有东西。老头子做事一向缜密,想必给它们肚子里都放了一样的字条,以防万一我只能看一条。而且听说他之前交待,这些鱼儿若是死了,都要葬在我们府上的后花园,想必,一来是因为不想鱼儿被乱扔,怕人发现其中奥秘,二来,就算我之后才发现,也满可以去挖那葬鱼之地,将字条挖出来。
  我越是想,就越是觉得豁然开朗,先前的蛛丝马迹都连成了一线。但仍有疑问:如果老头子大费周章,真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个,那何必非要自刎?哪怕真是想随先帝走,不会连见我一面,交待清楚的机会都不留,这有什么好遮掩的?
  还是……莫非他之前已经中了王修廉的什么招,知道自己将大权旁落,更顾及不了我,所以给我留条路,叫我一旦失势,能有个能立功的后招,好重返朝廷。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说得过去。但是仍觉得哪里怪怪的。我在马上,坐如针毡,恨不得立刻跳下去将秦信手中的东西夺过来,开肠破肚地看一看,我爹究竟给我藏了什么?
  正在思索中间,听见那边柔丽说:“好了,就在这儿分开吧。”我一抬眼,虽看不清楚,却明白,是到了分岔路口,于是勉强收了心,朝那厢拱拱手:“公主,救命之恩我萧遥记下了,改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
  “好啊。”柔丽也不自谦,也不推辞,十分坦然地应下了。
  秦信也跟着说:“小殿下,秦信的这条命是你给的。这辈子你想要,随时可以来拿,下辈子你想要,也可以给你。”我看不见他神色,却觉得这厮卖乖讨好,是一副臭马屁精的样子。此人从来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一句话能同时得罪一屋子人的存在,不知何时练出的这副油嘴滑舌。
  那边噗嗤一笑,道:“一言为定,傻小子。”
  说罢,便扬鞭去了。
  这群蛮子一个个从我们身边路过,直到最后一个也只留给我们个马屁股,秦信还在伸长脖子相望,在我看来,模模糊糊地,那形状像极一只抻着颈子的呆鹅。
  第二十四章 蔽日与逆夜
  我爹留给我的是一个地址。因为字条做过特殊处理,所以在鱼肚子待了这么久,仍然字迹清晰。
  十里镇桃林村周山峁第三户。
  这十里镇离京城不远,只是在山间,比较偏僻。我和秦信马不停蹄地向那边赶,也用了三日才到。
  其间听到皇上回来了,一回来就告病不上朝。王太师也是告病,不肯出门。
  我觉得这两人有闹矛盾的意思。想必是吵了一架,在某些事情上互不相让,便都齐齐地赌了气,罢工了。我一直知道王老贼野心很大,扳倒我之后,在朝中又是个指鹿为马之势,迟早有一天要和皇上争起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
  暗暗想着,或许这回,是因为老东西趁皇上不在对我赶尽杀绝,彻底将他惹怒?要真是如此,那皇上……他还是在乎我的死活的吧。
  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我时时出神,想着,若我爹真给我留下了让我能扳倒慕恒的东西,那我就能堂堂正正地回到太子爷身边。
  我自九岁起,除了护送慕恒那次,还从未与他分开这样久。守护他这么多年,如今一走,像是把什么脆弱的珍宝交给别人收藏,时时提心吊胆,怕他们碰坏了。
  我和秦信翻越重山,到了字条上的位置,看见的却只是空空的屋子。
  问起邻人,他们都是一副恐惧的神色,颤颤地回答我:“官爷,那几个外乡人,真的全被你们带走了,没有别的了。”
  我与秦信对视一眼,心里一沉。
  但我没有就此偃旗息鼓,又问一个人:“那些外乡人什么时候来的,长什么样儿?什么人将他们带走的?”
  那人支支吾吾不敢说,我便将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拿出一锭银子,对他道:“别怕,我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你告诉我实情,我谁都不会透露。”
  他这才犹犹豫豫地吐了口:“他们是几个月前,国丧那阵子到的这儿。是五个男子,神神秘秘的,不怎么同我们来往。”
  “后来,有一个人不知怎地,就不见了。大约是……是东帝在桓州登基前后吧,”他回想着,道,“他走后不久,就有官家的人找上来了,说是缉拿逃犯,当场就活捉了三个,还有一个抵死反抗,杀了两个官兵,自己也被乱刀砍死了。真是想不到,这些人看起来白白净净,举止也绝不粗鲁,竟然是穷凶极恶之徒。”
  我皱着眉想了想,问他:“他们长什么样儿?多大年纪?”
  “三四十吧……他们同我们来往很少,模样我也没怎么看清……对了,这几个人,皆是面白无须,十分秀气。”
  难不成,是五个公公?我皱眉,只觉得摸不着头脑。我爹叫我来找这些公公,莫非是他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话要让他们转告?可这究竟会是什么?朝廷的人为何又要追杀他们?况且,我还在东宫的时候,从未听他们提起过还有这么一回事。
  只怪我来晚了一步,叫奸人得逞。
  眼看再问不出别的东西,我将银子递给了那人,道:“如再有官兵来,切记不可透露我来过,否则,他们会连你也一同杀了。你回去之后,也告诉别人切莫乱说,免得小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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