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头儿,”秦信却挣扎着起身,“我没事……带上公主……别把她扔在这儿,说不定还有追兵……算、算我求你。求你了头儿。”
  “只此一回。”我从牙关里吐出这几个字,随即扶着秦信起身,与他共乘奔霄,朝着最近的村镇奔去。
  我们很快抵达了山脚的镇子,找到了郎中。郎中看见我手臂的血将我染得半个上身都红了,二话不说就要将我按着坐下。
  我没坐,只让秦信坐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布包着的两根指头,哽着喉咙问:“郎中你瞧瞧,这还能接上吗?你要是能接上,金山银山我都给得起。”
  老郎中见状一惊,拿起秦信的残手仔细端详,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就是华佗在世,也接不好了。”
  “乞郎中再瞧瞧。”
  郎中还是摇头。秦信抓住了我的手,道:“头儿,事已至此,不要强迫他了。”
  我愣了一愣,只得死心:“那,郎中你、你看着办吧。”说罢,便转头出去了。
  我不想在秦信面前表现出悲伤或者自责,只能背过身去给自己一巴掌。我恨柔丽引来这群凶残的戎人,更恨自己轻易地中了招,没有护住自己的兄弟。
  我自己一个人在门槛上坐下了,默默打开包裹拿出药来,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柔丽的马慢,这时才刚到。她看见我这模样不由一怔,却又皱了皱眉,下定决心似地快步朝我走过来。
  “此次是我连累了你们,本公主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将我的这两根指头赔给他!”
  我眼都不抬地继续手上的事,只把我被血染得通红的剑扔给她。
  柔丽便真的将其捡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向自己的手砍去。
  在剑刃碰到她肌肤的前一刻,我使了个小石子儿,将那剑打落了。
  “你是天生就这么蠢还是脑子被驴踢过?”我终于忍耐不住起身,朝她那边走,“砍两根手指有什么用?秦信的右手已经废了,你还能让它还原不成?你……”我将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鼻尖上,“你多大了,三岁小孩儿?做决定不计后果,只会意气用事,就这样,你还想当女王?你是不是以为掌握最高的权力的意思就是你可以为所欲为?那我劝你趁早嫁人当个养尊处优的妃子,这样,做出蠢事以后起码有你夫君给你擦屁股,不用一国百姓遭殃。”
  柔丽紧抿着嘴唇,与我对视良久,突然降低了语调,哀哀地说:“萧遥,我……我不是一个好公主,也不是一个好朋友,”她眼里开始泛起泪光,“若没有今天这一出,我日后,想必也不会成为一个好女王。但是,你说的,我全听懂了,真的。我、我往后再也不会这么任性,我……你别让我走,我不想扔下秦信。”
  我没想到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狼崽子也会服软,一时竟忘了她先前的恶劣行径,心有些软了,但一听她提起秦信,又不由心头火起。只是,我现下清醒了些,将这怒气摁住了。我面对的毕竟是西戎的长公主,日后说不定会对我有大用处。
  这么想着,我放缓了语气,道:“我会带你回胤京,将你交给西戎的卫士。你曾救过我,这次,就当我们报恩,”我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公主,我是粗人,你别嫌我说话难听,忠言逆耳,凡事就是这个理。”
  “我不怨你!”柔丽连忙接上,“我知道,你把我当朋友,才同我说这些的!”
  本来我那句话说的只有三分真心,七分都是为日后利用她考量。可看见她毫无心机地答这么一句,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罢了。我叹了口气,摆手道:“你进去吧。”
  柔丽闻言,不再多说,几步冲了进去。我跟在她后头进屋,正见郎中在做最后的包扎。秦信嘴里咬着块布,竭力地忍住纱布勒紧伤口的痛楚。柔丽见状,过去跪在他身旁,逮住他的左手,一边用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昂着头祈祷一般地喃喃念起胡语,直到包扎完成才停下。
  之后,秦信暂时在旁休息,而郎中过来为我包扎好了脖颈和手臂上的伤口。其间,我将酒囊递给秦信,让他饮些酒,希望能借此麻痹,度过最痛苦的时分。结束后,我们三个一同找了个客栈安定下来。
  秦信的手上敷了药,想必蚀得伤口剧痛,一路咬着牙一言不发。刚进客房,他便躺倒在床,因为疼痛和酒的缘故,整个人显得迷迷瞪瞪。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而且我自己上了药之后,伤口也不好受,只想静静靠在躺椅上休息。
  没受什么伤的柔丽这时候倒是活泛了,拿一块破布坐在秦信床前,一边给他拭汗,一边问他:
  “傻小子,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这么拼命干什么?”
  此刻,秦信脸色发白,豆大的冷汗不停地往下掉。他张了好几次嘴,方才有气无力地开了口,语气却极尽温柔:“我自然喜欢你啊,公主,如果这都算不上喜欢一个人的话,那我不知道什么才是了。从第一次见到你时起,我就爱慕你,恨不得立马用八抬大轿将你迎进我秦家的大门。别说是两根手指头,就算是给你这条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我从未妄想过,你也会对我有丝毫心动,你贵为公主,我怎么配得上你?”
  秦信吹气一般地说完这些话,柔丽早泣不成声。
  我仿佛迎头受到雷击:秦信看上了柔丽?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却见柔丽悲喜交加地伏上了他的胸口:“这世上配做我的男人的,只有你一个。”
  “啊?”我彻底惊呆了。眼见着柔丽这不懂规矩的野丫头抬头将嘴唇凑近秦信,就要做出下一步举动,我忙制止她,“你、你住嘴!”
  柔丽被我喝住了,这边半醉半醒的秦信却伸出左手放上她的后脑勺,将她朝下一按,亲了上去。两人顿时唇舌交缠,难舍难分。
  事发太突然,我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只想,我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面前,这两人还要脸不要。
  我表情复杂地看着秦信和柔丽亲吻。而他们实在投入,根本当我不存在。我站在屋子中央,觉得就这么看着也不是,上去拉开也不是,口头劝阻他们,那厢又似乎全然听不见。不禁感到自己像根不小心从楼下杵上来的木桩子,立场十分尴尬。
  看了一会儿,我终于待不住了,愤然摔门而出,打算去楼下洗洗眼睛。
  凌晨时分,我踏着星光回到客栈。
  这伙儿戎人来得蹊跷。柔丽被秦信断指吓懵了,无暇去想这些人的来历,可我不能就这么得过且过。我骑上奔霄飞驰到与戎人死战的地方,果然捡到了一个还有生气儿的,是我留的活口。
  我掏出怀里的毒药,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淡然地开始审问。
  毒刑用到第九层,他的嘴终于被我撬开了,断断续续地说,他们是克林孜王爷派来刺杀柔丽的。克林孜,西戎王的弟弟,也就是柔丽的王叔,准备篡权夺位。为绝后患,他派人来中原刺杀长公主。
  这群杀手从西戎出发的时候,还是三个多月前。在那时候克林孜王爷就准备要谋反,这时候西戎不定成了什么样。我托着下巴,梳理了一下事情的脉络,在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想,只等回去和柔丽求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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