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上。”沈昭拿胳膊捅了下高齐,“让高齐上。”
  高齐摇头:“我也不上。”
  他们私底下怎么都玩儿的开,就是不想上节目。
  整个一班都没人愿意上,推三阻四没人报,最后班长只能决定抓阄。
  -
  “听说学校要办什么元旦晚会,你不许参加,把心思放在读书上,比报什么补习班都强。”
  “……”宋晚把《花日》的谱子折起来,随手夹在了书里。
  “听见了没。”宋萍见她不吭声,又重复了遍,“下个月又要考试了,期末家长会别让我去了丢脸。”
  宋晚把书一横,看不到一点痕迹:“知道了。”
  她又撒谎了。
  她和秦淮一合奏《花日》的节目,上周就已经报上去了。
  现在要她怎么临阵脱逃,要怎么开口说“秦淮一,我不上台了,我妈妈不让我参加。”
  她没有把学校的课程落下,她是牺牲了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去琴房练琴的。
  但宋萍从来不会听她的。
  也不会相信她。
  “我上班饭馆儿的那个服务员,人家女儿也在附中,期中考试考了全校前五十,那姑娘听话又懂事,还知道帮着大人干活。”宋萍但凡是稍不顺心,看见她没在学习,张口便是数落,“我什么都没让你做,你只管学好自己的就行,还成天这不满意那不满意。”
  宋晚能做的,只是把门关上。
  宋女士看不到她最好,眼不见心不烦。
  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有那么多的不满意。
  她这一整年提过意见的,也仅仅只有“打包剩菜”的这一件事情而已。
  宋晚趴在书桌上,拿笔在草稿纸上乱画。
  一串串公式底下,掩盖着一个名字:
  秦淮一。
  中午没走到药店之前,秦淮一见旁边有便利店,顺路进去买瓶水。
  货架上各种牌子的矿泉水占了一整排,他习惯用右手,伸手一拿碰到了伤口,又换成左手拿去结账。
  这点动作全程也就两三秒,但宋晚正站在旁边,全都注意到了。
  秦淮一不是没有知觉的怪物,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在看到他蹙眉收回手的那个瞬间,宋晚忽然在想,如果自己有筹码可以和海底的女巫交换。
  她愿意替秦淮一受这个伤。
  -
  十二月,姜城天气冷了。
  一到下课都没什么人愿意走出教室,大多数同学都坐在位置上前后转着圈儿聊八卦。
  就连秦淮一也不爱出来了。
  宋晚每到下课还是会走出教室,百无聊赖地趴在围栏上往一班的方向看。
  那个曾经热闹的位置,缺少了一个松弛散漫的背影。
  她看不到秦淮一了。
  宋晚为了能从一班门口多路过两次,上下学故意绕点路,去走最远的那个楼道。
  十次有五次能碰到秦淮一。
  他跟班里的人走在一起,宋晚也不去打扰他。
  她就不远不近的混在人群中跟着下楼,又淹没在放学那一阵儿人流中走出学校。
  自然而然到没人会怀疑她。
  要是哪天秦淮一恰好回头,他一定能在攒动的人头中看到她。
  但秦淮一好像,从不回头。
  林漾漾和宋晚一起走着,俩人挽着胳膊,出了校门又进去一家晨光文具店,林漾漾挑了一个熊猫造型的笔在手上玩:“晚晚,今天好像六班班长,跟秦淮一表白了。”
  “是吗。”宋晚虚握着书包带子的手,无声地紧了紧。
  有人跟他表白了吗,他同意了吗。
  “没后续。”林漾漾摇了摇头,“秦淮一这个人吧,他就是那种表白失败连朋友也做不成的,怕让人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第9章 天赋
  距离七班近的楼道宋晚不走,她偏偏绕去更远的那个,时间一长,林漾漾也难免起疑:“你是不是,也喜欢秦淮一。”
  “没有。”宋晚看着她的眼睛,逐字逐句,说得清楚,“我不喜欢秦淮一。”
  除了努力,她撒谎也是有天赋的。
  包括宋萍在内,大家平日里都觉得宋晚是个嘴笨的老实人,不会说话,少言寡语,榆木脑袋里根本想不出撒谎的话。
  可偏偏就是宋晚这样的老实人,一旦学会投机取巧最是能不声不响地骗过所有人。
  宋晚说得真诚,林漾漾没去质疑这话的真假:“你最近上下学都从一班那边走,我还以为,你也经不住诱惑,沦陷了。”
  “那边人少,就三个班,不挤。”
  宋晚手里挑了两个本子,巴掌大小,用来记些单词短语刚刚好。
  她从第一天绕路开始,就已经想好了万全的理由。
  “那倒是,咱们这边六个班,每次升完旗回教室,上个楼鞋都要被踩掉了。”林漾漾点了点头,深表赞同,“你要这两个本子吗,一起结账吧,我办了积分卡,攒够一百分可以换东西。”
  宋晚把东西递给她:“好啊。”
  -
  元旦集体节目的演出服,租借一天,150块。
  宋晚等到宋女士下班回家,磨蹭了好久才开口说:“妈,学校元旦表演的衣服,租一天一百五。”
  宋萍一听,脸色就变了:“不是说不参加吗,什么衣服租一天就要一百五,又不是卖给你了。”
  “集体节目,每个人都要参加。”宋晚低着头,越说越小声。
  那衣服是班级群里投票选出来的,不是她能决定的了的。
  宋萍没好气地甩下一句:“你跟老师说,说咱们不参加。”
  “妈。”宋晚知道要钱这件事儿有点困难,但没想到宋女士拒绝的这么干脆。
  一点转还的余地都没有。
  宋萍不耐烦地看她一眼,知道她怕这个怕那个,畏畏缩缩:“你不说我去说,我明天跟你们班主任说咱不参加,不好好搞学习尽搞些没用的。”
  “你别去学校找老师。”宋晚知道宋萍这话不是说说而已,也不敢再要了,“我去说还不行吗。”
  宋萍瞪着她,眼尾压下一道褶皱:“你又不欠学校的,不去就不去了,挺直了腰板说,别这么窝窝囊囊的。”
  一百五十块的租借费,宋晚缓了一天,交齐了。
  短短一个多月,她这是第三次撒谎了。
  她张不开口在人人都参加的集体节目里说不参加,不想搞特殊,更不想让人知道,宋萍不愿意给这一百五十块的服装费。
  宋晚食堂的饭卡里还剩一点钱,她是把昨天刚领到手的伙食费给交上去了。
  可能是从小到大,宋萍总是在她耳边一遍遍地强调“小小,咱们家没钱,咱们家和别人不一样”。
  长大后,她又像个畏首畏尾的刺猬,生怕漏出一点点能让人抓住把柄的马脚,生怕因为没钱被班上任何一个人看不起。
  她想和班上大部分人看上去都“一样”。
  从初中开始的贫困生补助,每年宋萍都催她赶紧写好交上去,她每次都写了,章也盖了,却没一次有勇气从书包里拿出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交上去。
  每年见不到补助,宋萍会问,宋晚就说是上报的人太多,没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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