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的法师 第856节
来到客厅,赵一仙见架子上摆着一尊玉佛。之所以说摆,而不是供奉,是因为除了玉佛外没有香烛。
更像是一件装饰品。
赵一仙却十分虔诚的合十弯腰,嘴里念念叨叨。
赵传薪见那玉佛旁有个红色字条,上面写着:信士盛宣怀,立功种德,遍苍生之口;施仁布义,恩颂紫陛之心。俟大工告竣,光降拈香是幸,肃此芜函,贫衲源皓百叩。
这应当是盛宣怀给哪个寺庙捐款了,人家送的。但明显盛宣怀,并不是真的善男信女,所以根本不会供奉,只是拿来当装饰品。
见赵一仙撅着腚,上别人家里拜佛,赵传薪嗤笑:“你他妈那是拜佛么?你是缺啥拜啥吧。”
国人千年万年都如此,逢庙必拜,就连赵公明过生日还放鞭炮,乌烟瘴气一整天。赵传薪要是财神,那一天他得被烦死,麻痹的愿放炮的统统破产。
他们拜的那是漫天神佛吗?拜的是锦衣玉食,拜的是逢凶化吉,拜的是早生贵子,神佛他妈的闲的了管你这点狗屁倒灶的逼事儿。
赵一仙被说破了心事,老脸一红:“拜一拜,总归是没错的,礼多佛不怪。”
干饭:“汪汪汪……”
赵一仙:“它说啥?”
本杰明·戈德伯格:“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要心平气和,坚持你的多元化信仰,共勉之!”
赵一仙:“……”
随着随从到了会客室,盛宣怀不知怎么想的,在椅子上安坐如山,仿佛还要拿乔。
可当见了赵传薪,盛宣怀眼睛睁大:“是你?”
这不江轮上碰上那个恶僧吗?
赵传薪脱掉鱼尾风衣,随手一丢,精准的挂在衣挂上:“来来来,都坐,到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不要拘谨。”
当你自己家了怎地?
盛宣怀怫然不悦。
本杰明·戈德伯格眼睛一亮:“师父,你要这么说,俺可就不客气了。”
他眼睛瞄上了书架上的书,毫不客气的抽了一本,塞进了棉袄怀里。
盛宣怀心疼的嘴角抽搐:“那是万历年间的《博古图录》啊……”
他好收藏古籍,常年乐此不疲。
赵传薪摆摆手:“为师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拿走便是,心疼一下,都算为师没有格局!”
盛宣怀:“……”
你确实不心疼,这书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一仙见状,眼珠子贼溜溜的转,朝一块寿山石走去。
赵传薪却呵斥道:“狗东西,这是盛大人的公馆,当你自己家了怎地?还不快放回去?”
赵一仙懵逼了,他知道赵传薪喜怒无常,但这也太双标了。
徒弟就可以随便拿,我就不行?又不是你的东西。
赵传薪又说:“还不赶紧见过盛左堂,打好关系?要不你给盛左堂磕一个,让盛左堂多多提携。”
赵一仙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盛宣怀就气呼呼甩袖:“免了。”
众人谁也不知道赵传薪葫芦里卖什么药。
赵传薪坐下,点上烟,翘起二郎腿:“盛老四,给泡点好茶,天怪冷的,武夷山大红袍就行。”
盛恩颐二话不说,屁颠屁颠的就去了。
盛宣怀更气,好歹你他妈是我盛宣怀的儿子,被人像下人一样支使,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放?
盛宣怀想起了朝廷的电报,硬着头皮说:“赵先生纵横汉口,声势赫奕,日本领事水野幸吉才将陈锦尸首,棺木未合,好不威风。”
赵传薪听到了他语气中的揶揄,心说盛宣怀倒是有点胆色,竟然不怕自己翻脸。
他笑嘻嘻道:“都靠盛左堂你们这些朝廷命官衬托,赵某才显得有那么点骨气,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昂……”
“你……”盛左堂肺子好悬气炸,他自我催眠小不忍则乱大谋:“赵先生是痛快了,可有念及朝廷,念及黎民百姓?列强船坚炮利,若举国来犯,你能当得起罪责吗?”
“啊?这么严重吗?真是可怕!”赵传薪拍打胸口,按回受惊的小鹿:“那我跑路?”
“……”盛宣怀怒道:“你倒是能跑,可百姓怎么办?朝廷怎么办?”
赵传薪龇牙一乐:“盛左堂就别演了,你想说什么,请直入主题。”
盛宣怀脸上的怒气一收,淡淡道:“朝廷的意思,让你交出三百万日元,归还日本人,此事或许还有善了的可能。”
赵传薪所问非所答:“别人有的怕我,有的又敬又畏,连奕劻和载振父子见了我都像耗子见了猫,赵某很好奇,盛左堂为何不怕?”
被人看穿演技,盛宣怀也是有些尴尬的。
他调整了一下心态,淡淡道:“老夫赚钱,靠的是本事过硬,可旁人只看到老夫的红顶子。你赵传薪赚钱,靠的也是才识敏捷,可旁人只看到了你的沾满血的双手。老夫不信你单靠屠夫之名号,便能在美国赚五千万美元。
所以你我都能一眼看穿彼此。”
盛宣怀不是刻意恭维,他还真就这么觉得。
在1899年的时候,慈禧和光绪两人第一次召见盛宣怀,当时盛宣怀还是铁路督办大臣和大理寺少卿。
慈禧表达了对英国佬图谋四川和藏地的担忧,而东三省也被虎狼环伺,练兵似乎又没多少成效,该如何是好?
盛宣怀当时就说,列强动不动就拿战舰唬人,战舰的炮只能朝着沿海地区开,战舰的运载士兵数量终究有限,英国这种情况,其实朝廷还是能够应对的,就好像不久前打退了法国一次。但是,陆地就不同了。沙俄借了巨款,将铁路修进了关外三省,显然用心险恶。而日本断然不会坐视沙俄一家独大,会联合德法英搞事情。他们都能从陆地直接运兵过来,铺了铁路后就更方便了。
很显然,早在1899年的时候,盛宣怀就多少预见了未来的日俄战争。
所以他绝对是个聪明人。
纵观赵传薪从关外发迹,打跑了鹿岗镇周围的绺子,让日本和沙俄不敢越雷池一步。就在事情闹得快不可收拾的时候,赵传薪壮士断腕,假装与鹿岗镇闹掰,然后玩起了御敌于外的把戏。不但保住了鹿岗镇,还让日本人和沙俄人始终不敢染指方圆百五十里的土地。
就算是鹿岗镇慈善会,盛宣怀都觉得是赵传薪刻意邀买人心,早就为图谋港岛和澳岛提前做好了准备。果然,当赵传薪拿回澳岛的时候,人心所向,一战而定鼎,短短几天就稳住局面让百姓安居乐业。
再就是赵传薪去美国,先打出了“远东屠夫”的响亮名号,打破了西方人对中国人的固有的老实巴交任人宰割的印象——原来他们狠起来这么可怕?
然后再做生意,假装退一步海阔天空,就顺理成章的赚了五千万美元还能全身而退,偏偏产业在美国也无人敢动,因为那些资本家会担心他随时杀个回马枪。
这些事,可绝对不是一个莽夫能做到的。
他认为,赵传薪凶残的手段背后,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性。
所以他不怕,因为杀了自己对赵传薪毫无意义。
“……”赵传薪心说我真的这么优秀么?可我怎么不知道呢?
所以,他急忙摆手:“盛左堂此言差矣。”
盛宣怀错愕,什么意思?
赵传薪乐呵呵的说:“你只看见了我的才识敏捷,却没看见我的容貌、身材、学识、社交礼仪都是一流的,更没看见我美好的品格,温文尔雅的性情,甚至说高尚的灵魂,你统统都没有发现,所以不要显摆你有识人之明。”
盛宣怀瞠目结舌……
第628章 玄天五色剑旗
“你说的没错,老夫确实没有识人之明。”盛宣怀点头:“你不光如此,你还脸厚心黑,果然你的崛起是原因的。”
“多谢赞美哈。”赵传薪将烟头扔了,用脚碾灭。
盛宣怀哭笑不得:“明人不说暗话,老夫只问你,掠走的三百万日元,能不能交还给日本人?”
“你看我长得像扶贫的么?还是说你觉得我是盛老四这种败家子的性格?”
端茶送水的盛恩颐躺枪,满脸无辜:管我什么事?
盛宣怀没理会赵传薪埋汰他儿子这茬,淡淡道:“老夫知道你赵传薪有一颗拳拳爱国之心……”
赵传薪打断他:“爱,稍纵即逝。金钱,才是永恒的啊铁汁。”
“……”盛宣怀见他油盐不进,也不知道铁汁是啥意思,他有些无奈:“不怕告知你,朝廷发电报,让老夫劝说你还钱,但老夫就知道你决计是不肯还的。既然你先找上门来,说说看,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传薪从椅背起身,探出身子:“老盛,我这次来吧,是听说你的煤铁厂差钱,这不送温暖来了么?”
盛宣怀瞪大眼睛,万万没料到,赵传薪竟然打这个主意。
他还以为赵传薪会直接卷钱跑路。
拿日本的借款,再来投资,这个操作可真够骚的。
但盛宣怀为何会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呢?
这个老头子的眼睛一点都不浑浊,反而有些发亮:“你知道,老夫不能拿你的钱,日本定然要照会外务部抗议,而老夫还要保住顶子。”
赵传薪眨眨眼:“咳咳,拿的自然不是我的钱,而是这个狗东西,赵一仙,快过来。”
赵一仙正流着哈喇子观赏盛宣怀的文玩字画,这可都是钱啊。
闻言,他傻乎乎的问:“赵神仙,什么事?”
赵传薪指着盛宣怀:“还不给盛左堂磕一个,日后你就是盛左堂的左膀右臂了,也是汉冶萍煤铁厂最大的股东。”
盛左堂和赵一仙恍然,怪不得刚进屋那会,赵传薪不让赵一仙占便宜,原来早有预谋。
赵一仙这个老不要脸的,明白过来自己要得到重用,这一路殷勤的伺候着果然有了回报。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就要跪下去……
盛宣怀冷冷道:“你敢跪个试试?”
毕竟盛宣怀的身份摆在那,对赵一仙杀伤力还挺大的。
赵传薪无所谓,嘿嘿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赵一仙这狗东西有钱,让他入股,老盛你可以两不得罪。”
盛宣怀摇头:“糊弄傻子呢?别看朝廷如今人浮于事,可一个个都是偷着精明,日本人同样奸猾,你骗不得他们。”
赵传薪龇牙乐:“那好,三井他们不都弄洋行什么的么?老子也可以啊,星辉洋行,弗莱迪洋行,劳森洋行,杰西洋行……叫什么都行,老子在美国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美国洋行投资可还行?”
盛宣怀眼睛一亮:“赵先生果真是才识敏捷之辈!”
皮包公司,这个年代可不是谁都能想的到。
“只是……”盛宣怀眯起了眼睛:“老夫担心煤铁厂后续要追加投资。日本人喜欢竭泽而渔,如果后续要追加投资,希望煤铁厂所获利润,赵先生不要像日本人那样着急拿走。”
汉冶萍煤铁厂的前途其实相当好,因为后面还有一战。某段时期,甚至美国的部分钢铁所需,还要向中国进口。汉冶萍煤铁厂出产的钢铁,美国佬也挑不出毛病来。
清末这段时间,清朝本质上其实是有机会翻身的,只是入不敷出罢了——天天给人赔款、还有一堆吸血的蚂蟥叮咬,任谁也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