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满腹忧虑:“还好时彧没碰上那艺高人胆大的刺客,不然他受了伤如何是好?”
“……”
有没有一种可能,时彧就是那个“艺高人胆大”的刺客?
沈栖鸢的唇瓣哆嗦了几下,深吸一口气,她道:“将军,可否请你帮个忙,替我看看,时彧在王帐那边,现下怎么样了。”
裴玟正好也要找时彧,抱拳就道:“弟妹放心,义不容辞,我去看一眼就回来给你报信。”
沈栖鸢重回到了帐子里。
这一次便是连安稳地坐在行军床都有些困难,她满怀担忧地在帐篷里踱步来回。
等了许久之后,外头终于又有了动静。
裴玟回来了。
沈栖鸢忧心忡忡地迎了上去,在裴玟叫门之后,沈栖鸢撩开了帘帐。
只见裴玟跑得气喘吁吁,喘着粗气道:“我看大事不好,太子那厮,现在诬赖是时彧行刺于他,陛下震怒,要降下重罚,太子从旁怂恿陛下一定要斩了时彧!”
她就知道会是如此!
沈栖鸢几乎立刻就想要冲出去。
一切都是因为她。
时彧殴打太子,全是为了她。
她这就去,向陛下坦诚沈家的冤情,无论陛下信与不信,她都要把罪过揽在自己身上。
裴玟拦住了沈栖鸢的去路,“弟妹!你先别着急,我看陛下对时彧似有维护之意,不一定斩了他,上次他抗旨,也只是削了官职打了五十军杖,你说这现在北漠王庭乱糟糟的,马上又要过冬了,陛下还等着时彧北伐呢。再说——”
他有点不敢相信,震惊地问沈栖鸢:“弟妹,真的是时彧刺杀太子?”
他哪里来的这包天的大胆!
沈栖鸢抿住了嘴唇,不知裴玟是否是可信之人,她没有言明一切。
“我不知道。但时彧不是坏人。”
裴玟倒是认可:“这小子除了脾气恶劣,拳脚生猛了点以外,御下还是很有道的,平时也没见他和谁起争执。要说这太子——”
裴玟倏然间似是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珠,他看向了沈栖鸢:“难道是因为你?”
沈栖鸢不知晓裴玟是怎么猜出来的,莫非他一直心有城府,只是深藏不露?
在她心跳猛烈弹了起来时,只见裴玟幽幽道:“红颜祸水。我就说好端端的时彧怎么会与太子起龃龉,你看我这儿。”
他拿脑袋向沈栖鸢凑近,一根手指头指向了自己的额头。
定睛看去,帐外支起的火盆里舞动着火舌,照亮了男子的脸,和他额头上还没有完全消散的大包。
沈栖鸢不知那是怎么来的,面露困惑。
裴玟哼了一声,“你之前不是还与太子玩得好么?大白日的上枫林苑幽会,我就是跟时彧通风报信了一声,他还不信,提起他那沙包大的拳头来……哎,你看他把我给打的,治了这么久也没好。”
原来,裴玟只是以为时彧冲冠一怒为红颜,远远没涉及到沈家旧案。
沈栖鸢放松了一些,她轻声道:“你等一等。”
说完便入了军帐中。
裴玟一阵不解,不明白自己要在这儿等什么。
没过一晌,沈栖鸢从帐中出来了,手中拿了一瓶药膏。
她今日出来时便将药膏带在了身上,怕时彧受了伤,这伤药总归有些用处。
现下,她将药给了裴玟,歉然道:“对不住啊,时彧他就是那样的,有些鲁莽的,我代他向你赔罪了。这药膏治疗跌打损伤都有奇效的,你拿着试试,若还是不成,你再来找我,我一定想法子医好你的伤,望你万勿怪罪。”
月光下,篝火跳跃。
女子的嗓音轻灵细软,似涓涓溪流,涤荡人心。
裴玟愣了一下,看着女人殊丽如芙蕖映月般的面庞,心里泛酸想着,时彧这小子真是好福气啊,这年头的小娘子们一个个都剽悍似虎,居然还有这么温柔的女人,这上哪儿找?
他没立刻伸手去接,也似乎忘了反应。
一只手兀然横插过来,接了沈栖鸢指尖捻着的药瓶,毫无分说一把塞进裴玟手里。
两人一同侧目,跃动的烛火焦烤着时彧的脸。
他回来了!
裴玟与沈栖鸢异口同声:“时彧。”
时彧淡漠地瞥了眼裴玟,不知道他在这里与沈栖鸢浑说了多久的话,语气不耐地道:“药给你了。这包是你嘴贱向我讨的,我夫人心善不与你计较,拿了就走。”
没想到啊,这才多久,便已经成了夫人了。裴玟眼珠滴溜溜地转动,也没见沈栖鸢反驳,像是认下了这话,白腻的霜色两靥泛出昭昭的羞意,分外显出通透如玉。
时彧拨了一下裴玟的胳膊,顺手挽住了沈栖鸢的素手。
沈栖鸢正要问,王帐里发生了什么,他安然无恙,是陛下相信他的话了吗?
“走吧。”
时彧带着沈栖鸢,趁夜色空明,月悬柳梢,往溪水之畔走去。
沈栖鸢一路揣着一颗忡忡的忧心,几度想问。
时彧只是目视前方:“阿鸢,你先告诉我,是谁助你逃出来的?”
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了那片矗立的军帐,到了溪水途径之处。
沈栖鸢正想开口问他,与太子间是怎么回事,没想到时彧先发制人,率先问起她来,沈栖鸢心跳怦然,眼风逃避,不肯正面应答。
时彧了然:“是柏夫人助你出逃的?”
沈栖鸢微愣之际,时彧看着她,又道:“金蝉脱壳。”
“……”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时彧拈起了她身上的衣衫,语调不紧不慢:“这是月华锦,用料轻薄,笼于身间,如同披覆月华于身,故得此名。这种用料寸丝寸金,只是看起来与阿鸢平时所穿衣料没什么太大的不同,但在月光下,此锦细腻稠密,光色皎然,便显出妙趣。”
沈栖鸢不知道他是不是杜撰,低眸一看,只见身上的月华锦都焕发出珍珠斑的光泽来,在月色之下,如烟云般流溢。
的确是,不同凡响。
此郊野之地,僻静无声,唯独心跳,莫名地变得剧烈。
沈栖鸢细声道:“你别怪罪柏姊姊,是我求她的。”
时彧皱眉:“你求她?”
沈栖鸢抓住他右手,用双掌合拢,将其覆盖。
她定神凝视着面前的时彧:“我担心你。”
时彧的胸中有什么闷闷地动,他低下视线,似有明悟:“你怕我,今晚一时义愤杀了太子?你怕我万劫不复?你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被他条条说中,沈栖鸢面靥泛红,窘迫地垂眸,移开视线去。
时彧翘了唇:“我不是与你说过么,我还要北伐,等北伐回来与你成亲,怎会受不得激将就杀了太子,如此岂不是也让阿鸢再也等不到沈家的真相了?不过那厮确实可恨,想杀我灭口,我今天算是警告了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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