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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
  “不知道啊,我没问过他,可能就是因为白思澜吧。”南嘉抿了抿唇,“她两年内不能跳舞,我两年内不能离开。”
  刚开始,周今川送她去英国念书,不到一年,派人给她安排新的身份去往俄罗斯,她以为要去莫斯科跳舞,不曾想被派去一个穷困潦倒的小镇,那边的年收入微薄,当地居民靠捕鱼和摘桦树茸为生。
  幸运的是派她的人给她安排了住处,一对老年夫妇的民宿里,他们性情良善,语言不通却也给予友好的关怀。
  不幸的是,她身无分文,人民币,欧元,卢布都没有。
  也许联系大使馆的话是可以离开的吧,但她没忘记带她来这里的人撂过一句话,说她离开这里的下场是死路一条,外头有给她的通缉令,而这句话的原话,出自周今川。
  何况她很难离开,被安排的身份是欧洲公民,实际又是个中国人,如果国内没有人脉关系,手续不知道要走多久,而周今川既然送她过来,那么铁了心让她留下。
  要说受过的磨难,和重活工人不能比,日常和当地居民差不多,为生活奔波,刚开始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熟练地学会五点多起床,撬开厚冰取水,烧火的期间用斧头将木头劈成细柴,穿着木板鞋给附近的原始森林下捕猎陷阱,那是为数不多的蛋白质来源。
  可是啊,绝望的从来这些年的风霜雪雨,踉跄趔趄,是源源不断的绝望。
  希冀着离开这里,想念港岛夏日的海盐冰淇淋,想念海滨公园的洋紫荆,还有风吹动的校服格子裙。
  那里太苦了,苦得她甚至觉得,和陈祉他们针锋相对都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情。
  起初周今川给的回应是快了,再后来是等几个月,最后索性断了联系。
  她写了无数封的明信片石沉大海,孤独地躺在木屋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
  这段记忆太深刻,哪怕后几年回到伦敦,午夜梦回仍被惊醒。
  “所以周嘉礼。”陈祉忽然将她拎起来,指腹扣着腰往跟前带,另一只手抬着下颚,抑制住冷厉的口吻,“你要我在港岛不要动他一分一毫,自己在外面过那样的狗日子?”
  要他放过周今川,要他照顾好流浪猫,自己呢。
  她眼眸清明,也许是没想过这么多,也许是意外他情绪如此恶劣,晃了下神,“也不算狗日子……有时候挺好玩的,我还骑过雪地摩托去抓冬眠的熊,你抓过吗。”
  看吧,明明很难过,明明是一场噩梦,涉及到周今川,总想用云淡风轻的口吻一笔带过。
  他也不必过于义愤,她出现在他结婚证的一侧,出现在床边,和他共事被他索要,也是因为周家,要说缘分,他们半点没有的。
  一切不过是抢来的,世间没有强求不了的事,有的话,那就是不够。
  静默好久,南嘉想他是不是在酝酿如何骂她,是太蠢笨了,一时半会词穷了吧,她这时候挺脆弱的,不希望挨骂,便妄图解释缓和:“真的没那么糟糕,而且很多事我都忘了……”
  看他眼神阴鸷,她只得乖乖闭嘴。
  “忘了还做噩梦?”陈祉问。
  “……嗯。”她没说舞团的事,“可能,是因为你这几天出差在外不在家,没人陪我。”
  舞团和白思澜闭口不提,但这个理由找得过于暧昧。
  好在让人受用。
  陈祉没有再问,放开她一些,看不出喜怒,“所以呢。”
  “所以。”她接得鹿头不对马尾,“我想洗澡了。”
  不对。
  她想洗可以直接下去,干嘛要和他说。
  “知道了。”陈祉这才勉强应了句,俊颜稍作缓和,起身过来抱她去洗澡。
  南嘉:“……”她能说真的没这个意思吗。
  去盥洗室时,他扣人入怀,冷哼,“俄罗斯冬眠的熊我没抓过,但是你的我抓过。”
  还吃过。
  南嘉有些害怕,畏畏缩缩,“……时候不早,我们应该只是洗个澡吧。”
  “嗯。”
  清晨醒来。
  南嘉确定一件事。
  男人的嗯可以是否定句。
  她就不该相信他。
  更不明白,为什么三分之一那么撑,起来刷牙的时候,人都是靠着盥洗台的,否则根本站不稳,颤巍巍的,一闭眼就会想到他不由分说进来的模样。
  如果不是因为要看外婆,她肯定不会给他好脸色的。
  看在外婆的份上,把这事搁搁,她一改往日素淡,挑了件香风小裙,配的鞋跟也稍稍高些。
  和陈祉站一块,气势仍被他压一头,他并不着重装扮,再极简的衬衫长裤,气质也很拿人,自然的松弛,知道要见长辈,衬衫袖扣板正系上,冷白腕间挂一块黑色机械表。
  不经意一看,他的无名指上也有一抹装饰,银钢色的素戒,和她手上的是一对。
  不是说丑然后扔了吗。
  一路她闭口不问,反正搞不懂他。
  陈祉给外婆安排在全港最权威的私人疗养院,不仅拥有顶尖的护理团队,还有包含心理治疗,精神治疗全方位的医生团队,养病的同时会给老人家做进一步检查,再针对下药。
  内陆的专业医生有下过结论,老人家如今的痴傻不单单是老年痴呆,她时而安静时而疯癫的情况,可能是因为受到过精神重创,落下的心理病根。
  疗养院几个主楼采取法式帝政风格建筑,米白色廊柱刻有精细的雕花,线条考究,整体绿化率极高,像一座避世的庄园。
  看之前,南嘉不由得跟进陈祉一侧,“她会记得我吗。”
  那么久了,应该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好,记得的话,她这些年失踪,还得编借口。
  记得的话,老太太还会对她凶巴巴的。
  婆孙关系一直很差。
  “也许呢。”陈祉说,“护士说五年前在米饭里吃到一颗石子这事她还能拿出来盘算。”
  这就非常符合小老太做事风格。
  不过这种陈年烂谷子的事,他为什么会知道。
  “这些年你去内陆看过吗?”南嘉问。
  “我不能了解吗。”他没正面答。
  毕竟是付高昂疗养费和医药费的人,医护们会告知他一些情况。
  由护士刚带到门口,便听见摔盘子的声音。
  亚克力盘子,没摔碎,老人家很不乐意,大声嚷嚷。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有个特别有钱的女婿,你们谁敢惹我。”
  太久不见,老太太骂人的话更迭。
  南嘉小心翼翼推门进去。
  提前抬手挡住额头,防止像从前那样被老太太找东西砸。
  却一直没动静。
  老太太给护工们耍完脾气后,死一样地寂静,顶着一头花白的发,枯瘦的手指抬起,指向他们,嘴里念叨着。
  “这这这……”
  以为她要念出名字,南嘉呼吸一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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