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说完这句话,她微不可闻地哼声,唇角弧度浅浅,“我要听杨叔讲。”
怀里的小姑娘跑了,褚新霁只捉住一根小拇指,松泛地勾着。
“沈小姐那会爱跟二少爷一起爬树,院子里那颗楸树倚着墙边长得又高又大,上头筑了不少鸟巢,有一次您从树上摔下来,可把大家吓了一跳。”杨叔谈及那时候的事,也跟着心有余悸,这要是真摔下来,保不齐以后落下什么病根。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沈月灼说,“不过我没事哎,貌似还活蹦乱跳地去上了游泳课。”
时间太过久远,她的记忆也跟着模糊,只记得回家被沈老爷子骂了一顿,楸树树龄大,还被划分在了京市的古树保护名录里边,上头不让砍,最后捐了出去,如今还在老公园里郁郁葱葱的。
杨叔闻言,眼底融起笑意,“您当然没事,褚总在底下接住了您,左手无指上的伤也是这么来的。”
饶是沈月灼做好了故事的转折准备,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走向。
她五岁多那年,他也才十二岁而已,从那么高的地方接住她,还因此骨折,在医疗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两只手的骨节竟有如此不同。
那一刻,多年前的箭穿透虚空刺向她。
沈月灼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抚上他的无名指,望向神情一派清淡的褚新霁,心脏涌起一阵酸涩的情感来,导致嗓音也窒闷,“霁哥,对不起,我以前胡闹给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
“会不会很疼啊?”
她十二岁的时候,娇气得要命,手背划伤一条小口子都得哀嚎好几天,完全无法想象,他会有多疼。
褚新霁看见她眼眶里泛出的湿意,就知道她脑子里又在呼吸乱想,不知脑补出了多大的一场苦情戏。她没经历过世间险恶,也不必泡在世界这座大染缸里,单纯,却也澄澈得像是涤净的湖水,惹人放不下,也忘不掉。
哪怕一辈子护着她,他也甘之如饴。
“说了没什么,非得缠着杨叔讲给你听,现在又哭鼻子。”褚新霁用温热的大拇指捻去她的泪,“到底是没长大的小姑娘。”
“没哭。”
褚新霁微微挑眉,“所以刚才是什么,风沙迷了眼?”
“对啊。”沈月灼故意拖出一副无辜的腔调。
两人难得这样相处,她才平复完心情,就到了目的地。跟在大步生风的褚新霁身后,踏入了纸醉金迷的高挑空名奢珠宝店,橱窗内的展品首饰不多,每一件都足够精美奢华,套链中央的红宝石火彩闪耀动人。
“霁哥,你不会也要挑婚戒吧?”沈月灼隐约察觉到什么。
褚新霁轻嗯了声。
这个时间点的人并不多,西装革履的男店员候在两侧,彬彬有礼地领着两人进入贵宾接待室,一路上,没有多余的人打扰,明显是做了闭店清场。
沈月灼同许夏来过这里几次,也只能观望着欣赏,购物时买一对耳环也就作罢,哪里会知道,原来这样一家珠宝店,里侧别有洞天,除却外头近乎于天价却稀少地可怜的展柜,真正的镇店之宝,都在贵宾室。
难怪孟安然把这个品牌奉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沈月灼忍不住腹诽,原来她们连欣赏都没机会。
“褚先生,这里是我们的婚戒款式,上次您指定要看的那对,我们特意从巴黎总部调了过来,请您和太太过目。”
中央的主钻呈水滴形,鸽子蛋大小,光是一眼望过去都觉得沉甸甸的,净度无暇,切面漂亮,在灯光下呈现出精美绝伦的色泽,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丽和奢靡浪漫。
店长是位从头到脚都精致到堪比女明星的中年女性,数日前接到这么位大客户,不敢有半分怠慢,毕竟褚先生指明要足够能配得上他太太的,由金牌珠宝设计师亲自创作的孤品,在法国、新加坡、瑞士等多国的珠宝展巡回展出,至今没有被人买下,若是能在她们店里完成这单,今年她们就是整个亚洲区当之无愧的品牌销冠。
沈月灼还有些懵,戴上后,对着镜子看了一瞬,“这太贵气了,我戴着它出门都怕被抢。”
察言观色的店长最初以为褚太太也是位难惹的角色,见到本人身上那股娇养的气质,暗暗感慨对方怎么如此年轻,身上并非处处名牌,这会听到她说话,不免担心这单成不了。
褚新霁:“毕竟是婚戒,更重要的是合眼缘。你要是怕丢,我们再挑一对日常的款式,这对就留着婚礼上戴。”
沈月灼将她的那款戒指取下来,同男戒并排放在一起,到底还是觉得太贵重,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我有事跟你说。”
他配合得由她牵着走,俯低身子。
“要不我把我买的那款男戒拿去换个戒圈号……”沈月灼压着嗓音提议。
褚新霁看穿她的心思,语调含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沈伯父做了这么多年的珠宝生意,真假一眼就能看出来,你选莫桑钻,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一样。这是真爱的象征。”沈月灼掐着柔软的腔调,念出广告词,“一位男士一生仅可定做一枚。”
“是么。”褚新霁姿态松弛,睨向她的眼神揶揄,“我怎么听说,只需要支付500元,即可消除购买记录。”
沈月灼眼瞳睁大,“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褚新霁眉心蹙了下,“我们只相差了七岁,代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大。”
被他识破她的内心腹诽,沈月灼哑了声,见婚戒似乎没有转圜的余地,“挑一款中规中矩的行吗?”
褚新霁审视着眼前的人,不容置喙,“一生仅此一次,我不想将就。”
浓墨般的眼眸凝着她,低磁幽寂的声音里透出认真的缱绻,沈月灼在那一瞬间心跳加速,有种就此沉溺的错觉。
两人分别试戴了对戒,或许是脸颊有些红,沈月灼安安静静地没怎么说话,但这里最便宜的戒指也要几十万,她托着腮选了半天,视线停留在主钻明显小了一大半的男戒上。
“戒圈可以调整吗?”
店长:“如果是圈号比较大的调整,需要送回总部。”
沈月灼主动牵住他的手,将那枚女戒在他的无名指上比划半天,仰头巴巴地望着他,“霁哥,我觉得这个很适合你,而且主钻又大又闪,刚好可以遮住骨节。”
她不想让旁人看到他的缺陷,哪怕没有人会在意这样的细节。
对视的那一瞬,她朝他扬起笑,皮肤在灯光下白得像是冻牛奶,眼眸晶亮,有什么柔软的力量从心底溢出来,将他包裹,抚平了旧日曾站在阴翳里的孤寂和伤痛。
店长被沈月灼天马行空的想法惊艳,犹如峰回路转又见春光,喜悦的笑意溢出来,马不停蹄地联系总部,签单、刷卡,一气呵成,毕恭毕敬地送走两位。
“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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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馆。
沈月灼的东西已经得差不多了,空荡的次卧里添置了不少她的东西,不再像先前那样冷冰冰的,至少有了家的味道。
她洗完澡,手里握着瓶身体乳,褚新霁正坐在客厅里,穿着衬衣,袖口松挽着,露出一截腕骨昂,五官轮廓在冷白的灯光显得劲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