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惟心脏深处传来剧痛,男人的手指死死收紧,走到前面驾驶座抽了一张餐巾纸,给苏颜擦了擦眼泪,问她,“肚子还疼吗?”
“慢慢消化了,就不疼…”苏颜声音发颤,“这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我也就喝了一杯不多,最多一时半会上头罢了,她也害不着我。”
害不着我…别怕了,天底下,再也没人可以害我了…酒意下她张着嘴却依旧觉得无法呼吸,所有的一切将她逼得喘不过气来,旧景重现在她脑海里,像是梦魇一般不肯放过她。
那些恶意,敌意,杀意,一点点剥光她所有的防御。
别再…害我了。
适可而止,也该…放过我了吧?苏颜却控制不住眼泪,“害人的那个,是我。”
那一刻,唐惟万箭穿心。
第1634章 你对她好,挺奇怪的。
曾经他就想从苏颜嘴巴里听到这些,听到她亲口承认自己的罪孽,听到她认罪伏法,听到她痛苦求饶。
而现在,为什么,从她嘴里说出的这些话,他居然会心痛。
心痛自己一步步终于将她逼得揽下了所有,这场面换做以前他会觉得痛快,现在却不会了。
沉默许久,唐惟喃喃着,“别说了。”
他们之间,没有赢家。
苏颜的妈妈欠唐诗唐惟那么多,他以为他足够拿捏着受害人这个身份招摇过市,他觉得自己就是下一秒命令苏颜去死都可以被全世界所接受。
可是他没想过,他让她去死,她就真的愿意头也不回地去死。
似乎她是为了成全他才活着的。
成全他的什么?
成全他的恨。
可有人生来就是为了恨意而存在的吗,在很长一段和苏颜分别的日子里,唐惟问自己,他被生下来的意义是什么。
是唐诗的希望,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想要重新开始,那个时候,他降临了。
哪怕当时的薄夜是唐诗最恨的男人,他的出生却依旧没有被唐诗和唐奕所嫌弃。
并没有因为他带着薄夜的血,就被唐诗连带着一起恨了。
事到如今他开始在怀疑,自己不停地问苏颜索取,到底是那些过去对她妈妈的恨意还留在身体里,让他习惯性仇视苏颜,还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那些逐渐吞没恨意的,是粘稠的,浑浊不堪的爱。
他活到现在没人告知他要如何正确去好好爱一个人,唐诗和薄夜对唐惟的小时候的经历抱有歉意,所以从来不怎么干涉唐惟要做的事情,以至于他一个人在风里雨里不停地撞,撞得浑身是血,才知道墙后面,是他恨了那么久的苏颜。
苏颜没有说话,像是奄奄一息的精致的洋娃娃,靠着车子后排的椅背,眼泪流干了,她就闭上了眼睛。
唐惟关上车门,回到了驾驶座,发动车子的时候,他又问,“还难受吗?”
苏颜听见了,混沌地摇摇头,“比之前好点了。”
胃部的烧灼感褪去不少,可能是因为年轻身体好消化快,把酒吸收了。
可是酒精都被吸收了,才导致了苏颜现在的头重脚轻,她伸手撑住自己的额头,感觉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东西,世界天旋地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扭曲。
唐惟,是唐惟吗?
带她走的是唐惟吗?
苏颜无力地垂下手,手指隐隐颤抖着,她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然而大脑下达指令却无法传递到她的肢体来做出相应行为。
被放大的,麻醉的感官,在这一刻将她放逐了。
苏颜就这么躺在后排等着唐惟缓慢开车到了公寓楼下,而后她被男人缓缓抱起,不知道在怀里靠了多久,被人轻轻放在了一张床上。
唐惟安置好苏颜,转身出去,看见了等在外面客厅的江凌白越,皱了皱眉,“你俩进去给她看看吧。”
“我看没啥大事。”
白越扯了扯嘴角,“大半夜你爸打电话给我,我以为啥情况呢。
醒了多喝热水把酒精冲掉排出来就好。
倒是你的脑门要换纱布了。”
“稀了奇了,苏祁叔叔砸你一下脑门,给你砸开窍了?”
跟在屁股后头赶过来的徐圣珉和蓝七七扒拉着门框,说道,“大半夜居然会照顾苏颜了,知道对她好了,你是不是换了个人啊。
你这么温柔我觉得怪恶心的,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唐惟皮笑肉不笑,像极了当年的薄夜,“是不是贱得慌,非得看见我欺负她?”
“你不欺负她我都觉得苏颜祖坟冒青烟。”
蓝七七说,“这会儿不知道该干什么,看你今天这么顺眼,要不,干脆给你上柱香吧!”
第1635章 那些痛苦,如何放下?
唐惟冷笑得更厉害了,那表情似乎下一秒就能从兜里掏出一把枪眼皮都不带眨地把蓝七七给毙了。
蓝七七说,“你可别拿这个眼神出来,再这样下去苏颜估计就跟着池冽走了,你看人池冽多好,两袖清风——诶?
池冽呢?”
唐惟拉着一张帅脸没好气道,“你俩走得早,卡座上别的存酒事务都交给池冽处理了,还好意思说?”
“那不是池冽看起来比某人靠谱么。”
蓝七七扯着一张阴阳怪气的笑脸说道,“嘻嘻,我可不敢交给一冲动就上头的某人,那可是要帮着擦屁股的。”
这意思不就是唐惟容易做事情任性吗?
可是他们都知道,其实有的人,生来就拥有任性的资本,他们就是有这个本事可以做事情不用考虑任何代价,也不用害怕任何代价。
而唐惟就是这样的人。
看着江凌和白越帮忙给苏颜量体温,蓝七七说了一句,“你要是闲着,多给苏颜烧热水。”
唐惟愣住了,“烧热水?”
这以前都是苏颜做的事情。蓝七七脸一拉,“不会真的有人连烧热水都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
徐圣珉领着唐惟走到厨房,说,“看见那个电水壶了吗,里面放满水,然后,放到底座上,按下开关,过一会儿水烧好了就会跳停了。”
唐惟说,“这不是水倒进去自动能喝的吗?”
“你不烧水你喝生的?”
徐圣珉恨不得把唐惟脑门上的针都扒开来看看他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你能喝那是因为以前都有人帮你把水烧好了放在这儿,让你喝现成的!”
说起来,他好像真的没有自己烧过一次水,活了也二十多年了,永远都没有自己去试过。
唐惟哦了一声,穿着睡衣,迈了两步,伸出手将电水壶举起来,然后举着去接水,之后再放在了底座上,完成这个动作之后,唐惟脑子里就想起了曾经的苏颜。
一早睡醒就可以看见她穿着睡衣在厨房忙活,锅里煎蛋滋滋响,边上热水壶嗡嗡地也在烧热水,然后看见他从卧室走出来,总是小心翼翼又激动地说一句,早上好。
那是他们同居的高中,就在这栋房子里。
那是他单方面像苏颜施暴的痛苦回忆,而这些痛苦回忆,原来曾经都被小细节温暖着,就如斑驳淋漓的伤口在被人徒劳无功地擦掉一点点渗出来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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