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但是现在。
空荡荡的医院走廊尽头那么长，长得像是一个无底洞，再没有人经过，安静得跟死了一样，他抬头看着走廊上放的天花板，感觉视线开始旋转扭曲。
一切都是假的吧？
死死攥紧了手指，艾斯就眼睁睁看着眼前那个高大尊贵的男人忽然间肩膀狠狠震了一下，紧跟着那个世间最高贵的男人转过身来，不再年轻却依旧深邃的面庞上，有一双通红的眼睛。
主仆俩都没说话。
就这样，那眼泪无声地，从荣南的眼眶里落了下来。
第1813章 她是否还，有个女儿。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艾斯也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尊贵的阁下大人就这样掉了眼泪下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随后掏出了随身备着的手巾递了上去，然后低头说，“节哀，阁下。”
原来，你还会为了那个女人哭的吗？
艾斯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惜了陆依婷在也没办法知道了。
或许她用尽了一辈子，换来的，只是荣南这两滴，不知道是否真心的眼泪。
荣南将手帕接了过去，攥在手里没擦，倒是很久之后男人仰了仰自己的脖子，将脸朝天，似乎这样就可以把流下来的眼泪倒回去。
隔了一会，他说，“艾斯，你看见了吗？”
艾斯知晓，回答说，“阁下，陆依婷与我们而言是战友更像是亲人，阁下为她祭奠难过，说明您宽厚。”
听听，这套说辞，将他把场面圆得滴水不漏，艾斯和陆依婷永远是荣南可以无条件差遣的人，他们在他的岁月里扮演着不为人知的角色，从来没有人心疼过。
那一刻，荣南问，“艾斯，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后悔成为荣南的左臂右膀吗？
艾斯低着头，无喜无悲，他当惯了这样一个从来不输出任何情绪的人，荣南要他干嘛，他就去干嘛，既然荣南这样问了…他回答说，“不会后悔的，阁下是大家的阁下，为阁下尽心尽力，是我的荣幸。”荣南没说话，深呼吸一口气，再也没进去过陆依婷躺着的房间，艾斯便跟着他往外走，只是在走到了尽头的时候，荣南脚步一顿，“陆依婷，是不是还有个女儿。”
艾斯的心狠狠一颤。
陆依婷是有个女儿，但非亲生，是她和艾斯有一日出差的时候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很可怜的小姑娘，便将她收养来了，带小姑娘回去的第一天，荣楚就表示很欢迎家里多个妹妹，还能陪着自己母亲多聊聊天，非常乐意这个小姑娘来自己家里住下。
就此，荣楚多了个妹妹，而这个妹妹，似乎也成了陆依婷，和艾斯的女儿。
小妹妹很黏着荣楚，最开始问她想要跟着陆依婷姓，还是跟着艾斯姓，结果她都不要，非要和哥哥一起。
大家都很宠她，也就随着她去，于是荣楚便有了一个和自己同个姓的妹妹，艾斯和陆依婷，是她的父母。
那段日子里，艾斯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有了一个家庭，又多了一个女儿。
而现在…这一切居然从荣南的嘴巴里说出来，居然显得无比讽刺。
艾斯只能回答说，“…是。”
“她知道这件事了吗？”
“暂时…还没。”
艾斯断断续续地说，“荣楚瞒着他，目前还没给她知道。”
“通知她吧，然后，派我的人过去接一下。”
荣南说完这话便再无停顿地往前走去，“是叫…荣沫吧？”
艾斯的手指攥紧了，生怕荣南某天会对这个无辜的小姑娘下达一些不好的命令，比如要她离开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身边，以免泄露什么机密。
但没想到，荣南说，“接她来陪陪陆依婷吧。”
第1814章 他还拥有，人的感情。
这话从荣南的嘴巴里说出来，让艾斯惊了惊，但是他很快收敛了情绪，习惯性在荣南身边无声陪伴，做一个没有感情的处理事情的机器，低下头去，艾斯说，“了解了，阁下。”
荣南一边往外走，一边抬头看着深沉的夜色，那么黑那么冷，他说，“为什么我总感觉，春天像是到不来似的。”
又或者说，他似乎从来没有一刻真正感觉自己身边有过春天，好像永远都是寒冷的冬天。
是啊，心冷的人，感觉到的也都是冷的吧。
艾斯跟在荣南的身后，这天气也确实开始转凉了，他说，“可能是…阁下对秋冬季节的印象更深刻吧。”
荣南深呼吸一口气，“我感觉身边的人从来都和我是疏离的，艾斯，你也是。”
那么多年了，艾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但是荣南依旧无法彻底信任他，或许他本质多疑，从小被人吹惯了耳边风，要提防这个提防那个，久而久之他自己的真心也被弄丢了，不知道该如何去信任别人。
艾斯面无表情地跟着，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荣南觉得，陆依婷死了，艾斯好像也更沉默了。
他的心脏好像是猛地空了一块，不知道缺失的那一块是什么，但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碎掉了。
荣南不说话，加快步伐走到了等在一边的车边，有人恭敬地拉开门，他这样离去，就好像从没来过一样。
陆依婷再也不会知道，荣南曾经也为她掉下过眼泪。
***
苏颜被唐惟带回了他自己的别墅，看着陌生的屋子，苏颜嘟囔了一句，“你这是有多少房产啊？”
唐惟头也不回地拉开了密码锁的门，“想要吗？
来我们家户口，这些都是你的。”
稀罕！苏颜说，“不了吧，我就是晚上过来陪陪荣楚，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啧，真麻烦。
唐惟回头，在苏颜身后将门一关。
咔擦一声上锁。
苏颜本能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往后退了一步，皱着眉毛，“做什么？”
唐惟眯着眼睛，凑近了她，“也是，只有你会被荣楚拽着走，换那个苏颜，荣楚找上门来估计都能把门一关去睡觉。”
——这说的是那个黑化又病娇的大小姐苏颜吧。
苏颜不去看唐惟那双漆黑的眼睛，“荣楚帮过我很多，我不能在他受到重大打击的时候置之不理。”
是，在逃离唐惟的那几年里，几乎都是荣楚陪着，如今荣楚出事了，苏颜去帮忙——他能不着急吗！唐惟抓了一把苏颜的手，“我知道你这么做是好心，但是我很怕，很怕你对荣楚心软…”倘若哪天他们因为失去母亲这个相同的经历产生了什么共鸣的话…唐惟着急地说，“何况我一想到你要一个人去面对那个荣南，我怕你失控。”
提起荣南，苏颜的脸上有了不一样的表情，那和唐惟当时看向荣南的眼神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或许在他们眼里，荣南就是高高挂起的罪魁祸首，将他们的人生摔得一塌糊涂，还不知悔改地企图继续操纵。
“荣楚是荣南的儿子，这我很清楚知道。”
苏颜看着唐惟，一字一句，“但是荣南干的坏事，我不会牵连算账在荣楚的头上。”
不一样，不一样，荣楚和荣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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