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直玩到第二十多局,李屹都没再输过。直到最后一把,或许是老天爷实在看不过眼,让李屹又抽了一次鬼牌。
  众人这回没再斥责“真心话”没意思,还没等他选,就自然定了性,迫不及待地追着问“那人是谁?”“算有是什么意思?”“究竟有没有?”
  李屹却未答话。
  他撩起眼皮,黑沉的视线穿过人群,定在赵渝身上,唇角轻抬着,似笑非笑。
  赵渝一愣,不明所以地呆滞着。喝多了酒,他思绪已经不怎么清明了,却能凭借着直觉捕捉到他眼里的深意……明晃晃的,藏都不怎么藏。他心脏急遽紧缩,像是在危险来临之前的预警,可惜太过短暂,过于混沌的大脑没能抓住。
  瞬息功夫,李屹便移开了目光。
  他拿过起子掀开一瓶新酒,一句话没说,仰头直饮而尽。灌得急,酒液从唇角溢出,沿着下巴滑过脖颈,最后隐没在敞开的领口底下。
  “干了。”
  他松手,酒瓶倒在桌上,瓶口一滴酒水都没漏出来。
  这是不打算说的意思。
  众人面面相觑着,谁也没开口。
  个个却也心知肚明,李屹不想说,今晚他们便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他心思深,藏得紧,捂得严,不肯漏半点风声,任凭旁人绞尽脑汁,也断然撬不开。
  果不其然。
  直到这场酒局散了,李屹也没再多提一个字。
  ……
  夜里一点钟,“孤岛”门口,众人接二连三走出来,直呼尽兴。
  赵渝去吧台前付账,应南嘉给了五折,末了送他出门。
  他走路已经不稳了,左摇右晃,应南嘉只好搭了把手扶着。
  赵渝跟其中一个同事顺路,那人酒量好,一番下来,意识清醒着。他叫了网约车,先将赵渝扶上去,自己再坐了进去,临走前再三保证会把赵渝送回家。
  应南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目送他们离开。
  俩人一走,剩下宋钊和李屹。
  宋钊开的车,叫了代驾,代驾找不到地方,频频给他打电话。奈何他自己也说不清,握着电话一会往东走一会往西挪,跟代驾俩人玩儿捉迷藏。
  他一离开,店门口只剩下了李屹。
  他站在应南嘉几步开外,垂着眼,眉间轻轻拧着。喝了酒体热,他领口敞开了两颗扣子,喉结高耸,脖根泛着潮红。
  夜里有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被风撩起,露出左侧额角一道蜿蜒凸起的疤痕。
  应南嘉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随即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第8章 你很缺钱。
  当天夜里,应南嘉做了一个梦。
  梦里,李屹额角的伤口还未结成陈旧的伤疤,缝针后的血痕宛如一只褪了皮的红色蚯蚓横亘在眉骨上方。
  那是大二国庆假期结束后的事情,距离应南嘉初次见他过去一个月不到。
  她那年假期去国外玩了几天,回来时给南轩和王昕芝买了些礼物,为图省事,没去家里,直接送到了南轩办公室。两人说了会儿话,主要是谈及一些她生活上的事。
  那段时间是应南嘉和应旭烽关系最紧张的时候,南轩虽然因为南仪的事有诸多不满,但为了应南嘉好,还是劝她与她父亲之间最好缓和一下。应南嘉却听不进去,她主意正,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拿定了便很难再改。
  所以南轩在说,她心不在焉地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过脑,不入心……听着听着,就难免出了神,视线飘忽着,从水杯挪到办公桌又挪到墙上的挂画,再拂过窗台,最后落到敞开的门口,蓦地定住。
  门外站着个男生,逆光,挡住了外头西斜的落日,也阻绝了应南嘉的视线。他并未注意到她,抬手敲门,打断了南轩原本的喋喋不休。
  “南院长。”他礼貌打了声招呼。
  南轩看清来人,一推眼镜:“哦,李屹啊,进来说。”
  李屹。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应南嘉稍一顿,眸色深了几分。
  男生个头很高,也结实,已是入秋的时节,他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的薄t恤,并不合身,有些紧,将他蓬勃的肌肉勒出了隐约的线条走向。
  应南嘉漫不经心的视线在瞥见他额角的伤时凝了凝——一道歪扭的线形伤口,大约5厘米左右,已经结了血痂,当中甚至能看出黑色的缝合线。他头发剪的很短,一层青茬紧贴着头皮,让原本就锋利的五官更显野性。
  应南嘉记了起来,她是见过他的。
  徐锦生日那天的ktv,他是挡在那俩女生前面的服务员,伤口应该就是当时被啤酒瓶砸出来的。只不过,他换了身打扮,头发也剃掉了,这导致她第一时间没能认出来。
  办公桌后,南轩连看了她好几眼,示意有学生来了,让她先离开。应南嘉却只当没看见,调整了下坐姿,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南轩不好明着赶她,只能继续下去。
  “李屹,有事吗?”
  “南院长,我找您为了励志奖学金的事情。无论是成绩、学分,或者是家庭贫困证明,我都符合申请要求,但是公示名单里没有我。”他眉间拧出了几道很深的褶皱,语气也急。
  “嗯,这件事我有听你们辅导员提过,你也确实符合要求。”南轩话一顿,颇为无奈地拐了个弯:“但是学校有明文规定,国奖和励志不能同时获得,你已经有了国奖和贫困补助,按照规定,不能再拿一个励志奖学金了……如果给你,既是违规,别的同学也会有意见。”
  男生两腮绷紧,后槽牙紧紧咬合住,肌肉在侧脸上凸起。他似乎很需要这笔钱,却也明白南轩不会骗他,这种矛盾让他整个人陷入麻木难堪的境地。半晌,艰难启齿:“我能看看文件吗?”
  南轩好脾气地点了点头:“有,我找找。”
  他从抽屉里翻找了几下,抽出一页纸递了过去,上面白纸黑字,红头带章。
  李屹接过,很薄一张纸,他用力到指尖泛白才勉强攥稳。他眉压着眼,目光凝在每一个字上,挨个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最后,两肩颓然垂下,仿佛压了座山在上头。
  南轩看在眼里,难免同情,想了想,问他:“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向我开口,不用顾忌……我能帮到的会尽量帮你。”
  李屹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像只撬不开口的蚌壳。
  很久,终于掀开,嗓音沙哑,像是在粗粝的砂纸上磨过一般:“抱歉,耽误您时间了。”
  南轩摇了摇头,“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意外,不碍事,谢您关心。”他说完,朝着南轩欠了欠身:“我先走了。”
  李屹离开,办公室陷入寂静。
  隔了会儿,应南嘉突然开口:“我碰巧见到过他在ktv做兼职,伤口是被胡搅蛮缠的客人用啤酒瓶砸得,我在场。”她语气轻描淡写,停顿了下,又问:“他家里很穷?”
  南轩叹了声,神色复杂:“嗯,情况很不好。”
  应南嘉:“怎么了?”
  南轩没答,反问:“你打听这做什么?”
  应南嘉头一歪,语气轻飘飘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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