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这微小的动作终究没能逃过李屹的眼。
他敛眸,走到特斯拉旁边,抬手拉开她主驾的车门道:“进去。”
应南嘉没动,挑眉问他:“什么意思?”
“不是冷?”李屹看向她,神色平静,墨色的瞳孔像一潭深水让人难以洞明:“坐车上等我。”
应南嘉怔住,指尖不受控地轻轻跳了下。
她依言坐了进去,不声不响,垂着眼,长发落在肩侧,竟难得多了丝温驯之感……可惜仅有一瞬。等她坐定之后抬眸看过来,眼里仍旧是惯常的冷清。李屹握在门把上的手紧了紧,回过神,砰一声关上了车门,转身走进楼里。
十几分钟后,出来时身后跟了两个穿着物业工作服的中年男人。他们大概在内部系统查询了赵渝的住处,两人跟李屹简单交涉了番,一左一右,半扶半扛着赵渝进了公寓楼,李屹踱步跟在后面,必要时搭一把手。
应南嘉没跟上去,但也没离开,一直等李屹再度折返回来,才问了句:“送到了?”
李屹喉结动了下:“嗯。”
应南嘉没再说什么。
人算是安顿好了,她也不用在这底下候着了,刚准备走,还没来得及按下启动键,手机先叮咚一声响,拿起一看,是徐锦发来的微信,问她这边情况怎么样,赵渝有没有事?
应南嘉轻戳屏幕,告诉她没事,已经安顿好了,让她放心。
发微信的功夫,耳边同时传来李屹带着磁感的嗓音。
“我很好奇,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去酒店开个房吧。”
应南嘉说,她忙着打字,头都没抬。
理所当然的,也就没能看见在她话音落下时,车外男人遽然蹙起的浓眉,那双原本还算得上平和的双眼瞬间酝酿出极沉的戾气,带着股狠意刺在她脸上。
“开房?”李屹绷着下巴问。
“嗯,不然怎么办?”应南嘉放下手机,抬眸,莫名道:“总不能让他在我车上睡一夜。”
李屹凝视她,片刻,终于明白过来,是他自己会错意了。
他极轻地嗤笑了声,偏过头,抬手重重捏了下眉心。
再转回来时,原本风雨欲来的阴沉气息消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些许疲倦。他抬腕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马上就要九点了。项目讲解的事彻底用不上赵渝,他只得自己上手,更遑论他本身还有自己的那一份事要干……时间很紧。
“人帮你解决了,我还有事,先走了。”李屹敲了敲车窗,说完,不等她答话,拔腿离开,脚步大开大合。
应南嘉抿了抿唇,琥珀色的眸子一直追随着他,直到他上车的前一秒,才终于肯掀开唇,吝啬地说了声:“谢谢。”
李屹身形僵住,没回头,只嘲讽地笑了笑。
“这么多年,难得听你说一回谢。”
-
应南嘉自觉并不是没礼貌的人。
当年,她虽然性子傲,脾气冷,但对人基本的尊重和礼数还是很周全的,唯独面对李屹时,才会显露出恶劣的一面。
但话说回来,他当时对她,也常常冷嘲热讽。
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两人负面情绪纵生下的产物,失常、混乱、颠倒,故而互相敌视,却又紧紧纠缠。像是两株绕在一起的吸血藤,恨不能从对方身上扒下一层血肉来,让他陪着自己一起痛苦。
错误的开始,怎么可能到达正确的结局?
所以他们当初注定走不下去。
车速有些慢,后车不耐烦地按了喇叭,思绪回转,应南嘉踩油门提速,车身顿时向前飞驰而去,顺带着将那些八百年前的陈年旧事一并扔向了身后头。
……
隔日一早起来,日上三竿,微信收到赵渝的消息,说估计她还没醒就没给她打电话,让应南嘉起床后给他回过去。
应南嘉看了眼手机便放下,洗漱过后点了份早餐,等外卖的功夫,打开电视放了部温情向的电影,顺便将电话回拨过去。
一接通,赵渝先不好意思地道歉,说:“昨天失态了,今早睡醒一点印象都没有,我没撒酒疯吧?”
应南嘉盘腿坐在沙发上,闻言并不觉得意外:“没有。”
赵渝舒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迟疑道:“我隐约记得,昨晚好像看见了我们李总……是真的吗?”
应南嘉微愣:“嗯。你醉得厉害,他昨晚正好给你打电话,我就接了,请他过来帮忙。”
“这样啊。”赵渝说,悬在半空的心脏稍稍往回落了些。
早晨被闹钟叫醒的时候,他头痛欲裂,只记得在“孤岛”被调酒师灌了酒,然后跑去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之后的事就全然不记得了。还是在冲澡时候才恍然想起,昨夜好像见到了李屹。隔着窗,他坐在里头,李屹站在外头,旁边是应南嘉,他们看着彼此,专注交谈着什么,余光里全然没有半点在一旁的他。
赵渝本以为这只是梦,直到他在自己手机看见了李屹打过来的通话记录。两则未接,最后一则显示了有一分半的通话时间。
然后今天一整个早上,他都有些心神不宁。
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甚至隐隐有些不安。于是,他选择问一问应南嘉,至少,他想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今听应南嘉这么解释,他也放心了。
赵渝笑说:“难怪那会儿碰见,他破天荒地主动问起我是不是好事将近。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位李总平常性情有多冷多傲,除了工作往来,他几乎很少主动跟我们交流,所以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一下。”
应南嘉嗓音懒倦,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你怎么说的?”
“我打了个哈哈过去……主要这事情还得你点头。”赵渝说,末了,略一停顿,声音变得很轻很柔:“南嘉,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呢?”
应南嘉睫羽一颤。
沉默了许久,她掀开唇,说:“应该快了。”
这是一个意有所指的答案。
赵渝显然听懂了她的暗示,怔了一瞬,回过神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他嗓音骤然拔高,又似乎是反应过来他人在公司,又很快压低。他兴奋地说了好些话,絮絮叨叨,甚至没完没了。应南嘉听着听着便走了神,最后几乎是敷衍地应和着他的话。
直到外卖电话进来,她才借口挂断了电话。
早餐点了烧麦和热豆奶,路程有些远,到手已经成了半温半凉的了。
应南嘉胃口一般,简单吃了两口便放下。
她将剩余的食物残渣处理掉,继续坐回到沙发上看电影。
又是打电话又是吃早点,电影进度不知不觉已经过半,她却连讲得是什么故事都不清楚。应南嘉视线落在屏幕上,脑子里却在想着赵渝。
她清楚自己刚递给他了一个怎么样的信号。
她做了从理智上来看,完全正确的决定。
她28岁,到了世俗意义上该成家的年纪。和赵渝之间虽然没有过剧烈的心跳与悸动,但总体踏实平稳,感觉并不坏。周围最亲近的人都觉得他们彼此条件合适,舅舅舅妈,甚至徐锦。大家都盼着她好,盼着她谈一段正常的恋爱,找一个体贴的伴侣,将来能够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她自己并不紧迫,但一个人久了,偶尔,会觉得有些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