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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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厨房离得并不远,在楼梯后面,只不过门关着,里外互相听不见声音。
  应南嘉推门进去,王昕芝正掀开锅盖往里看,蒸锅上放着好几只大闸蟹,个个鲜红饱满。
  应南嘉跟她打了声招呼,站在旁边看着,时不时帮忙递个盘子。王昕芝将蒸好的螃蟹放进盘子里,又将水盆里青虾放进去,闲聊般地问:“怎么了吗?”
  应南嘉:“嗯?什么?”
  王昕芝:“你看起来兴致不高。”
  应南嘉沉默,随便找了个借口:“昨天睡太晚,没休息好。”
  王昕芝笑笑:“虽然年轻,但还是少熬夜。”
  应南嘉点点头,换了个话题:“舅妈,怎么今天你下厨?”
  王昕芝说:“其实都是你舅舅提前收拾好的,客人一来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了,我负责收尾工程。”
  应南嘉应了声。
  隔了会儿,似是不经意地说了句:“嗯,舅舅今天看起来很高兴。”
  王昕芝:“是啊,你舅舅好像很喜欢这个学生,一直跟我说他家里条件很恶劣,读书时候很不容易,能有今天的成就,非常替他高兴……南嘉,李屹跟你好像是一届的,人又优秀,长相也很出挑,你读书的时候认识他吗?”
  应南嘉一顿,面不改色道:“不认识。”
  ……
  最后一道菜做好,王昕芝和应南嘉陆续将盘子端进餐厅。四个人,六菜一汤,荤素搭配。
  餐桌是长方形,不大,两两面对面坐着。
  南轩和王昕芝坐一侧,应南嘉和李屹坐另一侧。
  南轩开了应南嘉带来的一瓶白酒,他比较传统,又养生,只给他跟李屹倒了。王昕芝身体不好,他自然不会让她喝,至于应南嘉……南轩才不管她是不是开酒吧的,只要有他在,断然不会让她沾一星半点。
  两个男人一小杯一小杯的浅酌着,菜吃得很慢,后半程几乎没人动筷,主要是聊天……南轩和李屹从学校聊到就业环境再聊到ai领域,最后谈起他所在的公司。
  得知李屹在立创研发部的时候,南轩一惊,随即理所当然的问起:“你们研发部是不是有个人叫赵渝?”
  “是有。”李屹抬眸,余光若有似无的从应南嘉脸上掠过,看向南轩,语调颇为随意:“怎么了?”
  “他也是我的学生。”南轩酒量一般,几杯53度的酱香国酒下去,他脸色有些红,话也比平常多了一些:“说来也巧,我还将他介绍给了南嘉认识。”
  “这样啊。”李屹捏着酒杯,手指来回摩挲两下,声音平淡和缓:“我倒是没听他提过。”
  “是吗?”南轩一愣,看了旁边的应南嘉一眼。
  却见她靠坐在椅子上,眉眼轻轻垂着,看不出任何旁的情绪。
  酒过三巡,南轩彻底喝高了。
  向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酒意上头之后,话多到有些拉不住,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大抵人到了一定年纪,总避免不了怀念往昔,他说着说着,便看向李屹和应南嘉,谈笑似的聊起了一件旧事。
  “说起来,你俩以前见过的。没记错的话应该南嘉大三那一年,她有次急性过敏,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我脱不开身,就托李屹赶过去照看……你们还有印象吗?”
  第13章 你怕什么?
  应南嘉记得。
  确实是大三那年,开春,万物复苏,一片生机盎然的绿。空气中挥之不去的柳絮和杨树毛,跟蒲公英的种子一起,漫天飞着。
  应南嘉以往从未过敏过,那一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整天上课时都还好好的,偏偏在傍晚时候,她吃完晚饭刚回到公寓,突然开始全身发痒发烫,先是手和脚,逐渐又蔓延到全身。等她去洗手间照镜子的时候,皮肤已经被抓得通红。起先她以为只是单纯的皮肤过敏,准备去药箱看看有没有什么止痒的药膏,但很快,她就觉得不对劲起来,整个人胸闷气短,隐隐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应南嘉当机立断打了120,等救护车的当口,她很怕,第一反应就是给李屹打电话。但那时他们恰好因为某件事吵了架,两人脾气都执拗,互不退让,将近半个月没说过一句话。应南嘉倔犟且好强,电话刚刚拨出去,便被她颤着手生生掐断,转而打给南轩。她不敢把真实情况告诉舅舅,怕他担心,只说自己有点不舒服,先去医院挂个水,等他忙完能不能和舅妈一起来医院看看她。
  电话挂断,120及时赶到,她被送上救护车。到医院之后,直接推到急诊室里做了心电图一系列检查,之后就是插氧挂水。吊瓶扎上去的时候,应南嘉已经神智不清了,她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儿,什么都看不真切,迷蒙间却见有人从急诊室外狂奔而来,漫无目的地挨个床位找人,然后被两个值班护士拦住……他急切地抓住其中一个厉声问着什么,护士转身,指了指她的方向。
  然后,那人身形一僵,三两步冲到她的跟前。
  他叫她的名字,喘着粗气,嗓音沙哑,额头渗出了涔涔汗水,那双幽暗的眸子里褪去了素日的戾气,填满了担心与焦急。他握着她露在外面未输液的那只冰凉的手,先是攥在掌心,紧接着又紧贴在他的侧脸上。
  应南嘉意识半是清醒、半是混沌,似乎认出了眼前的人,却又不敢确定,掀开唇,嗓音微弱,带着些许疑惑喃喃道:“李屹?”
  “是我。”李屹说,声音发着颤。他不住地亲她的指尖、手心、手背,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别怕、别怕,我在……”
  应南嘉在他反反复复的耐心慰藉中,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病床前的人已经变成了南轩和王昕芝。
  李屹不知所踪,他就像是一场梦,应南嘉甚至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来过。又或许一切只是她病到神智不清时候的幻觉,毕竟她从未在李屹脸上见到过那种焦急、担心的样子。
  之后,她从南轩口中得知,他确实来过,只不过是受他所托。当时因为校企合作的事,南轩和计算机学院的另外一个领导和企业代表在饭桌上洽谈相关事宜,根本走不开。但他深知应南嘉的脾性,如果不是情况严重,她断然不可能主动打来电话让他去医院看她。正心急如焚着,瞥见了一旁作为优秀学生代表陪同的李屹,就托他立刻去医院看看。
  应南嘉眸中闪烁着光,问:“那他人呢?”
  南轩说:“我们来了之后,他就先走了。”
  应南嘉一愣,阖上眼睑,轻声道:“这样啊……”
  彼时,在南轩眼里,这只不过突发状况导致得他的学生和他外甥女之间,两人本不相关、毫无交集的人,偶然的一次碰面而已。
  哪怕时隔这么些年,他仍旧不知道,那时的李屹和应南嘉,早已经滚到了一张床上,熟得不能再熟。
  ……
  思绪回转,应南嘉喉间咽了咽。
  她看着已然喝醉的舅舅,和一旁无奈嗔怒的舅妈,笑了笑,镇定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云淡风轻地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忘性这么大?”南轩皱眉,扭头不信邪地问另一个当事人:“那李屹,你呢?总有点印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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