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一句话,给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清不楚和勾扯缠绕彻底画上句号,一锤定音。这是应南嘉自己率先提出来的,尘埃落定,但奇怪的是,此刻她心里并不觉得如释重负,反而有种异样的、难以描述的感觉,拥堵且沉重。
  应南嘉不愿意、也不敢深究这背后的原由。
  她抬手握住一旁的茶杯递到唇畔喝了口,略微苦涩的茶水勉强压下了她心头的浮躁。她干脆将剩下的半杯饮尽,轻一颔首:“挺好的,就这样吧。”
  李屹低笑了声,拿起茶壶给她又添上了水,一边随口倦懒地说着:“嗯……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几个朋友,异性就更不必说。恐怕还得麻烦你知会我一声,你最多能接受和普通朋友之间,做到哪种分寸?”
  应南嘉额角狠一跳,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那日不欢而散时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原来,你会跟普通朋友上床。
  她掀开眼帘直直看向他。
  却见李屹仍旧是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好似他话里并无其他刻意的指代。
  应南嘉不明确是否是自己多疑,但心口那种堵塞感却更甚。偏偏对方挑不出错来,她发泄不出,只能忍着,远山眉拧起,问他:“你什么意思?”
  李屹看她一眼,平淡道:“你别多心,我只想问问,既然做朋友,那偶尔找你吃饭、喝茶、聊天,这些事情你不会排斥吧?”
  应南嘉说:“……不会。”
  李屹点了点头,末了,又似想起什么,问:“去你店里呢?能接受吗?……你知道的,李青在那儿,我这个当哥的,总不能不闻不问。”
  很名正言顺的理由。
  应南嘉拒绝都没法,不然倒显得她不够坦荡。
  她说:“可以。”
  李屹下巴轻一抬,示意他知道了。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垂下眼睫,眸色微不可察地深了几分。几秒之后,再掀开时,却已然恢复了一贯地冷淡从容。他轻启薄唇,主动为今天的饭局画上句点。
  “今天就到此结束…怎么来的?”
  “开车。”
  他一颔首,率先站起身。
  “我送你下楼。”
  第32章 又一个“救风尘”的故事。
  李青在“孤岛”干的很顺利。
  她本性踏实, 做事又勤快,除了刚开始有些内向和畏手畏脚,其余一切都好。加上徐锦和段述本身又都是好说话的人, 一个多月,她已经完全适应, 跟他俩也熟了许多,性格也比刚来时候活泼了些。
  阳春三月,气温回暖,路旁绿化带的柳树抽了条,桐树梢上开满了粉紫色的泡桐花。万物复苏,人们褪去了厚重的衣裳, 再度变得轻盈起来,连带着酒吧街也一改冬日的萧条,逐渐热闹。
  生意一好, 店里偶尔就会忙不过来,应南嘉就得时常过来照应着。一连半个月,见天都来, 徐锦都说她过了个年过得整个人都勤快了不少。
  四月初的一个周内,李屹来了趟店里。
  他没提前打招呼, 来的毫无预兆。
  晚上八点左右,应南嘉正在吧台盘点酒架上的存货, 忽听段述说了句“欢迎光——”, 最后一字彻底没了音, 像是被生吞回去似的。
  应南嘉转过头,看见李屹正从门口狭长的过道走进来。算时间, 他应该是下班之后直接过来的,风衣西裤, 手上拎着一个偌大的纸袋子,上面写着某某甜品的字样。
  应南嘉愣住,下意识蹙眉:“你怎么来了?”
  李屹停在吧台前,闻言,抬眸看她一眼,语气淡然提醒:“不是说可以来么?”
  应南嘉面上空白一瞬。
  很快,回过神,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李屹低眉笑了笑,眉眼间略为萧索,他将手上的纸袋放在吧台上。
  应南嘉问:“这是什么?”
  李屹随手拉了只高脚凳坐上,解释道:“今天下午沈乔西不知道发什么疯,给全公司上下订了甜品。”他说到这儿,停顿了下,笑道:“我记得某人说过,便宜不占白不占,就拿了几份带来,你可以分给李青她们吃。”
  他态度语气表情无一不自然,就像是真的偶然路过探望一个朋友。除夕那晚的纠缠,初一那天的不欢而散,仿佛从那天望江阁与她约定做普通朋友起,他就已经彻底放下,抛之脑后……反而是应南嘉自己仍未适应,明明一开始,是她先提出的条件。
  应南嘉沉默几秒,抬手将纸袋子拉过看了一眼。
  是个没听过的牌子,应该是私人烘焙工作室,里面整齐摆放着包装精致的小甜品,好几种样式,是女孩子会喜欢的款式。
  她将纸袋塞给在一旁傻愣愣站着的段述,嘱咐他:“放冰箱吧,顺便跟徐锦和李青说一声,闲下来去尝尝。”
  段述接过,探究的视线在她和吧台前的男人身上来回逡巡了好几圈,才迟缓的应了声:“哦,好。”
  然后拿着甜品去了休息室。
  吧台前只剩下两人,气氛不尴不尬。周内,店里没演艺,射灯没开,只亮着顶上垂下来的吊灯和周围一圈墙上的壁灯,大范围都是昏黄色,氛围缱绻,时不时传来客人喝酒聊天玩游戏的声音。
  应南嘉清了清嗓子,问:“喝点什么?”
  李屹眉梢一挑,意有所指:“还是你调吗?”
  应南嘉撩起眼皮看他,略带几分挑衅:“嗯,敢吗?”
  “当然。”李屹低笑了声,他指尖在吧台上的酒水单上划过,似犹豫着,语气微沉:“不过,我对鸡尾酒不熟……帮我调一杯你喜欢喝的吧。”
  应南嘉握着调酒器的手指顿住,几秒钟的功夫,很快恢复如常。她垂眸去拿一旁的雪克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可以,但不一定适合你的口味。”
  李屹却漫不经心道:“没关系,尝尝看。”
  应南嘉没再说什么,将要用到的伏特加金酒、朗姆、龙舌兰依次打开倒入量杯再倒进雪克杯,又从后方冷柜里取了半颗柠檬轧汁,按比例倒入糖浆,添进冰块,然后合上雪克杯,在耳边shake10多秒,松手,将混合好的酒液和冰块倒入柯林杯,取来可乐补满,最后杯口不忘加上柠檬片和薄荷叶做装饰。
  她工作的时候极为认真专注,樱唇轻轻抿着,眼眸低垂,修长细白的手指握在装了冰块的银色调酒器上,冻得她指尖泛着粉。晃动雪克杯时,耳畔有丝头发落了下来,随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在脸颊边来回轻晃着。
  她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上的酒里。
  直到这时,李屹才敢肆无忌惮的看她。
  如果应南嘉此刻抬起头,一眼便能看见他眸中隐忍克制,又含着些许悲怆,如燎原烈火被圈在方寸之地,只能向纵深燃烧,烧到荒原变灰烬,野草成飞灰。
  那决然不是想通了、放弃了的眼神。
  而是野兽在濒死之际,发起最后一次反扑之前,对猎物的紧盯不放、谨慎观察,只待时机一到,便咬住她的喉管,与她不死不休。
  但应南嘉什么都不知道。
  她调好之后,将柯林杯递给他。
  李屹收回视线,再抬眼时,瞳孔里的狂风暴雨已然平息,只余一片祭然。
  他看着手边玻璃杯中的酒液,半透明的褐色,点缀着柠檬黄和薄荷绿,很漂亮……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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