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然而应南嘉还是道:“不去。”
李屹眉心的褶皱又深了几分,语气也更加凛冽:“应南嘉,别任性。”
应南嘉一动不动,仰起未施粉黛的素白的脸,漠然重复:“我不想去。”
她莫名的执拗,带着些故意的成分。
她垂下眼睫,两手扣在花坛边上,指甲抵着冰冷的黑灰色水泥石。她才刚从那栋令人窒息的建筑物里出来,断然不会再重新进去。应南嘉固执地想着。
然而下一秒,她整个人骤然失去重心。
眼前事物猛地颠倒,待应南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被李屹打横抱在怀中。他结实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膝弯,将她牢牢锁在怀中。
应南嘉开始抵抗,她挣扎,两条胳膊抵住他坚硬的胸膛,身子往外趔,两腿在半空中踢着,牙齿咬住下唇,沉默着抗拒,偶尔从齿缝中溢出一声闷哼,又很快收了回去。
可她越是用力,李屹手臂就收的越紧。
他像是诚心跟她作对,死死抱着她就是不松手,任由她凭空闹着。
夜里十点多,医院虽不像白天那样人来人往,却仍时不时有人从中院穿行而过。她被他抱着,又不停在挣扎,难免显眼,碰巧有人经过,被这动静吸引来目光,一路边走边盯着他俩,像是再看什么新奇玩意儿。
应南嘉再也无法忍受,涨红着脸,眼中沁着泪光,很快,那泪意越聚越多,最终汇成汩汩溪流,从眼角一路流淌下来。所有被压抑着的情绪在此刻完全触底反弹,她咬着牙关,想要歇斯底里的喊叫,却仍旧碍于本性的枷锁,只能颤着嗓子,气急败坏的低声抖着声说:。
“我说了我不想去!”
“李屹你放开我!”
“李屹!”
李屹原本阴寒至极的脸色却在她一声声的低吼中,稍稍融化了些。他方才看见她的那一刻,她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花坛边上,低垂着头,发丝垂落在身前,脚上是干涸的血迹和一道尚未凝结的伤口。她坐在那儿,孤寂清冷,与世隔绝,周身萦绕着沉沉的郁气。
应南嘉向来是高傲的,居高临下且意气风发的。
她该永远光鲜亮丽,而不是这般死气沉沉。
那一刻,李屹心脏像是被人突然一把紧紧攥住。他一眼瞧出她状态不对劲,却没有立场问询,忍耐克制许久,才只是出声要求她去包扎,不想这点也被拒绝。好在,她虽然在他怀里抵抗低吼,却也不再沉郁,而是像个活人了。
李屹走向医院急诊,却在楼前十几米处停下脚步,转了方向。
黑色的路虎停靠在住院楼侧面,他抱着她过去,单手勾开副驾驶车门,不由分说地将她塞进去,紧接着弓起背,上半身探进车里,扯过安全带帮她系好,顺便将人紧紧捆住。
“砰”一声巨响,副驾驶的车门被甩上。
李屹从车前绕过去,拉开主驾坐上来,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下巴紧紧绷着,沉默着启动车子,越野车划破沉沉夜色,如矫健的黑豹飞驰而起。
应南嘉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并不是要将她带进医院。相反,他将她带了出来,逃离那栋令她排斥厌恶的建筑,和那些令她反胃恶心的人和事全然抛在了身后。
她混沌的大脑想明白了,激烈的情绪终于得以喘息。
应南嘉卸下全身力道,任由自己瘫靠在座椅靠背上。
她闭上眼,脸颊尚且残留着湿意,她没去管,而是抬手将下车窗,偏过头,让夜风帮忙将那些破碎的情绪擦拭干净。
车厢内沉默着,除了风声,再无其他。
许久,应南嘉睁开眼,再度恢复成原先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表情里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
她问:“去哪儿?”
李屹说:“我家。”
话落,他看向她,问:“敢吗?”
最低劣的激将法。
她明知如此,却心甘情愿一脚踩进陷阱里。
“没什么不敢的。”
应南嘉说,嗓音淡淡。
她此时此刻,不想再一个人。
第42章 南嘉,晚安。
李屹的住处在产业园附近, 离他公司很近。
他将车停在地库,绕到副驾上拉开车门,替应南嘉解开安全带, 手臂熟门熟路地绕过她膝弯,挺起腰身将人抱了满怀。
应南嘉觉得自己能走, 小幅度抗议了两下,没挣脱开,便也再懒得跟他对着干。她很累,动也不想动,闭着眼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膀上休憩。
好在电梯没人, 李屹一路将人抱回家放在沙发上。深灰色的真皮沙发松软非常,应南嘉一坐下就陷了进去。她睁开惺忪发红的双眼,上半身斜靠着, 安静看着他。
李屹直起身,叮嘱了句“别动”,抬步折返去玄关。片刻再回来时, 手上多了一个半透明塑料质地的家用医药箱,打开, 里面的应急医疗用品摆放的整整齐齐。他依次从里头取出一包未拆封的药棉、酒精、碘伏棉棒和医用防水贴。
他面向着她,曲腿坐在大理石茶几上, 将已经有些松散的袖口往上又挽了几下, 黑色的瞳仁看着她的, 拍了拍膝盖,淡声道:“脚。”
四目相对, 应南嘉没动:“什么意思?”
李屹瞭她一眼,没答话, 躬下身一把抓住她受伤那只脚的脚踝抬起,另一手掌住她的鞋直接卸下,将她的脚按在他的大腿上。
应南嘉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后仰去,她手肘支在沙发上,沉寂的表情裂开,目露惊愕看向他。
她每一次被撕开伪装后露出的鲜活的真实,都能很轻易的取悦到他。李屹勾起唇角,手掌却又施了些力气:“别动,帮你包扎。”
应南嘉僵硬几秒,放松下来,足弓抵在他的膝上。
她皮肤很白,脚背上的青筋脉络若隐若现,脚趾圆润,指甲上涂着柔粉色半透明的护甲油,保养的很是精致。应南嘉向来如此,她不吝于花费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将自己弄得妥帖,不为了取悦任何人,单纯是她自己喜欢。
而此刻,她泛着淡淡一层粉的脚底踩在他的黑色西装裤上,明暗对比之下,有种冲击性的美感……只可惜,脚背上横亘的一条伤口和周围凝固的血渍生生破坏了这一切。
李屹看着,只觉得刺眼,心底陡然生出一股戾气,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垂眸,长睫遮蔽住了眼中的郁气,将酒精倒在药棉上,一点一点擦拭掉旁边的血痂,之后又掰开碘伏棉棒,在她伤口上细细蘸着消毒。第一下时他没能控制住力道,应南嘉疼得瑟缩了下,李屹立即停下,蹙眉抬眼,问她:“疼吗?”
应南嘉抿唇,说:“不疼。”
其实是有一点的,但她总觉得说出口就矫情了。
可李屹却一眼看穿。之后,他力道更轻,几乎撑得上是小心翼翼。如此畏手畏脚,原本很快就能处理好的一道浅伤愣是折腾了十多分钟。直到他将一片大号医用防水贴贴在她的伤口上,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
伤口处理好,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屹将药箱放了回去,再回来时,拎了双新的拖鞋放到了她脚边。黑色棉布款,又宽又大,像两条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