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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38节

  “拖下去,杖十。”
  映照得通亮的庭院里针落可闻。王府之主动了真怒,无人敢说话,恨不得把呼吸都屏住。
  刑凳是早就架好的。众人耳边响起了沉闷的击打声和数数声。
  十杖很快打完,章司仪血淋淋地拖回庭院当中。火把的影子乱晃,她咬牙挺直脊背跪好,隐忍着不吭声。
  萧挽风看在眼里,点点头。
  “很会审时度势。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人。”
  他在灯光下挨个打量四位女官,眉眼里现戾气。无人敢和他尖锐的目光对视,女官们纷纷低下头去。
  “宫里册封的六品女官出身,当做护命符了?谁给你们的想法?”
  四个女官脸色骤变,听到头顶上方传来冰冷吩咐:
  “拖下去,杖十。”
  第二个十杖计数完,章司仪又被浑身是血的拖上来,额头触地,颤抖地伏地行礼:“奴等错了。求殿下恕罪。”
  萧挽风在灯下打量着她,神色平静无波,浓烈血腥气萦绕鼻下,生死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小院里所有仆婢都跪倒在地,仿佛拜的是阎罗殿中手持生死簿的判官。
  萧挽风连责罚的理由都不给了。
  摩挲着左拇指处的精铁扳指,平淡道:“拖下去,杖十。”
  沉闷的击打声里,庭院死寂一片。被杖刑的人昏死又醒来。
  “王府宗室血脉纯正与否,要受你们几个的监视,由你们断定,报入宫里。是你们自己的意思?冯喜的意思?总不会是圣上的旨意?”
  跪在最前头的三名女官肩头颤抖地伏身下去,无人敢答。
  萧挽风问:“不答?谁是第二个管事的?”
  两名资历浅的女官悄眼去觑朱红惜。
  头顶上方的视线缓缓落在朱红惜的脸上。
  朱红惜扑倒在地,嘴唇颤抖:“冯喜公公叮嘱的。冯喜公公好意,知道殿下初入京城,府上人手不足,叮嘱奴婢等照应着后院……”
  “谁负责密报?”
  朱红惜颤声道:“章司仪!只有章司仪一人知晓如何密报入宫里!”
  “现在只能由你代写了。”萧挽风坐回木椅,缓缓摩挲着精铁扳指:
  “给她纸笔,当面写密报。密报差一个字,刑杖不停。”
  沉闷的木杖声里,被杖刑的人彻底昏死过去,如同死肉,动也不动。
  鲜血漫溢流淌,朱红惜跪倒在血泊里,哆嗦着奉上墨迹淋漓的密奏。章司仪人已昏迷,朱红惜膝行几步过去,抓起她的拇指,蘸了蘸地上汪成血泊的一滩血,在密报最后画押。
  庭院中央端坐的人起身走到朱红惜面前,脚步顿住,接过密报阅览,又把鲜血手印沾满的密报递回面前。
  朱红惜跪在血泊里,面色发白,肩头如筛糠般抖个不住,接了几次才接住那张薄薄的密报。
  “明日天明后,把章司仪送回宫,让她当面呈交密报。去了就不必回来了。”
  血水缓慢地往四周低洼处满溢,萧挽风坐在庭院中唯一一块干净的地面处,视线居高往下,淡漠扫过朱红惜趴伏颤抖的肩膀。
  半晌,弯唇一笑:“以后本王的后院,还要劳烦三位女官继续照应。”
  *
  外头庭院闹到半夜才落幕。
  谢明裳起先在屋里听着,当中撑不住睡了一觉。入睡的时间应极短暂,她醒来时,庭院里依旧通亮,只并无任何人声响动,只有树梢此起彼伏的蝉鸣。
  她听到一声:“都退下。”
  凌乱的脚步声这才细微响起。仿佛任何动静都会惊扰了地下沉眠的恶兽般,众人悄无声息地四散去。
  门外响起单独的脚步声,珠帘脆响。
  萧挽风的身影映在帐子外,纱帐随即被撩开,锐利的探视目光望进床里。
  “吵着你了?”
  谢明裳睡过了头,现下很清醒。
  “确实有点吵。殿下撒完气了?”她仰着头,平静地道:“准备回来嫖我了?”
  萧挽风第二回听到这个字眼时,表情已经和谢明裳同样平淡了。
  他没什么反应地松开手,帐子垂落下去,遮掩住大半灯光,坐在昏暗的床边,长腿踢开乌皮靴。
  残余的血腥气隐隐约约往鼻尖里钻。或许是庭院里的血四处流淌,他走过时沾了点在乌靴底。
  谢明裳抱着被子往里头让了让,开口商量。
  “今夜折腾这么一场杀鸡儆猴,还要多谢殿下手下留情,放过兰夏和鹿鸣两个。今夜明裳服侍殿下,殿下收点劲,三天后还要回谢家。我爹爹脾气是真不好。”
  萧挽风眉头一跳。
  他正在取发冠,动作顿了顿,没多说什么,取下骊龙冠,随手放去床边,又把外袍挂去床头。
  “别多想。夜深了,歇下。”
  谢明裳把被子敞开,露出单薄瘦削的肩头,乌发披散在腰后。她只穿了件质
  地柔薄的朱红色单衣,从床里摸索了半天,终于寻到那条雪白帕子,端端正正展开,垫去身下。
  萧挽风盯着她的动作,脱外袍的动作停下了。
  谢明裳解释说:“宫里的女官自作主张,惹殿下不喜。但还做的准备还是得做。免得明天早晨殿下提裤子走人,过两天不认账了,非说我混淆了王府后院血脉,怪罪到我身边的人。毕竟,殿下赐杖的威风大家都见识了……”
  萧挽风没什么表情地坐着,眉峰拢住,这是个压抑的神色。
  手背搭在膝头不动,仿佛按捺着心头即将喷发的火山,把浓烟升腾的火山口灰岩强硬堵上,唇角绷成一条长直线。
  屋里的灯火映亮他的半边侧脸。谢明裳仰着头,目光带思索,打量着灯火下显现的压抑和隐忍。
  说句实话,她不太明白他在装什么。
  吩咐留宿,她沐浴妥当,一切顺理成章,他偏偏还在她面前维持着伪装的和善,表面客气的面皮。
  只要火山下有熔岩涌动,火山迟早喷发,表面一层伪装的灰岩能堵得住什么?
  与其心惊胆战地等待不知何时剥开这层画皮,露出下面翻滚的狰狞,她宁愿直接站在火山口,直面喷发。
  萧挽风抽走她身下的白帕子,不知扔去了哪处,站在床边。他的肩膀宽阔,筋骨健壮结实,比她父亲谢崇山更像一座山,近距离之下更显压迫。
  谢明裳躺在床上未动。眸光垂下,思忖片刻,若有所悟地开始解自己的单衣。
  此刻她的柔顺显然并不令他愉悦。
  萧挽风在近距离俯视,目光几乎扎在她脸上,看不出喜怒地开口:“今夜不打算睡了?”
  谢明裳惋惜地说:“真不能留个证据……?”
  话音未落地,萧挽风扯开被子一抖,谢明裳肩膀以上的部位被兜头罩住。
  她面前的视线陡然陷入黑暗,微微一怔,本能抬手去扯被子。
  扯被子的手却又被按住了。
  黑暗中感觉肩膀被按住,往侧面发力,她不由自主地被拉扯着翻了个身,人成了俯趴的姿势。被子还覆盖着头脸。
  挣扎了几下的结果,两只手都被握住,压在荞麦软枕间。
  另一只手按在她后背单薄的蝴蝶骨处,没有用劲,虚虚按压了几下。
  谢明裳没有和男人洞房过,不知这位什么毛病。现成的姿势不用,偏选稀奇古怪的姿势。
  她感觉之前可能会错意了,萧挽风同意带她去谢家,或许并不想用她和谢家压价。
  军功赫赫的河间王,也许身家巨富,压根看不上区区三万两。也许他只想故意把她弄得凄惨,再带去谢家展示她的凄惨,当着她父亲的面洗刷当年旧怨。
  温热的手掌带着人体的热气覆盖在她的后背上,她的皮肤如冷玉般微凉,登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黑暗中不能视物,触感敏锐,感觉那有力的手掌按压了几下蝴蝶骨,又往周围按。
  她本能地想要把身子蜷缩成弓,才挣动几下,却不轻不重地被拍了一记。
  啪地一声,一巴掌拍在她后腰。拍的力道不重,响声却清脆地传出去老远。
  谢明裳索性趴着不动了。
  爱怎样就怎样罢。
  那只温热有力的手在她的肩胛四处捏了几下,发力并不重,只激起一片酸麻,同样不严重。
  整个头脸都被蒙在被子里,俯趴着动弹不得,谢明裳破罐子破摔地任人四处揉捏。
  黑暗里感觉那只手按压过消瘦的肩胛,单薄的蝴蝶骨,顺着后背的脊椎骨,一截截地往下揉捏,力道逐渐加重。
  谢明裳忽地剧烈挣扎起来。
  脊椎要害,被捏断一截,人从此只能瘫在床上。
  她低估了河间王的凶性。他是不是打算把她弄瘫了抬去谢家?
  挣扎又被强硬按住。按在她脊背上的手掌力道不轻,不顾剧烈挣扎继续往下捏,捏到尾椎处,又原样往上一截截地按捏。
  “血气凝滞阻碍,筋骨不通畅。”隔着被子,男子低沉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来耳边。
  “你多久没练刀了。”
  被子里的剧烈挣扎忽地止歇住。
  谢明裳隔着被子,声线带出警惕:“谁告诉你我练刀的。”
  “挂在墙上的弯刀,不是你的?”
  谢明裳这才想起,对方遣人去谢家请来了兰夏和鹿鸣。当夜看到她屋里挂的弯刀,并不出奇。
  “谁家墙上没几件装饰。”
  谢明裳不冷不热地应道:“只不过,京城文官家里的千金闺秀喜欢挂琴挂画,我们武将家的粗人喜欢挂刀挂箭。殿下没见识过?”
  “见识了。”萧挽风的声音道。
  两人短暂的对话到此为止。
  谢明裳以诡异的姿势趴着,衾被严实盖住头脸,动弹不得地被按压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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