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关山 第43节
挣扎间身上一层单薄衣裳早扯散了,水红色的单衣衣襟大敞,勉强遮挡住前胸浑圆,露出脖颈到前胸的一大片雪白肌肤,形状漂亮的肩膀也露出半截。
床前点亮的豆大的一点灯火居然还没熄灭,发散幽幽的黄光,隔着帐子照进床里,朦朦胧胧映出两人的轮廓。
谢明裳低头打量自己疼得发颤的肩膀和上臂,果然一片淤青,斑斑点点的指痕还在缓慢地从雪白皮肤上凸显出来。
她扯着衣裳正打量自己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把她敞开的衣领拉回肩头,灯下袒露的大片肌肤全遮挡住,又把两边衣襟拢了拢,衣带子系拢。
萧挽风的指腹布满茧子,动作却极灵活,片刻就把散乱不成体统的单衣打理得整齐妥帖。
谢明裳衣着整齐地坐在床上,刚刚扯开被子坐起时的狼狈半分都不剩下,只有喘息未定,沾染着泪花的眼角和浓黑睫毛依旧湿漉漉的。
两人面对面的对视一眼,谢明裳的眸子里盛满愠怒风暴,萧挽风平心静气地说:“夜深了,明早还要去谢家。睡吧。”
不等回答,吹熄了床头月牙墩子上的豆大油灯,靠着床外侧躺下去。
屋里陷入全然的黑暗。
谢明裳浑身都疼,被强行拉拽开的筋骨缝里疼里泛酸,酸意一阵阵地冲击头皮。
全身骨头动一下就咯咯响,被拉扯得抽了筋的小腿肚至今还在一抽一抽地疼。叫她如何谁得着。
她勉强躺着,视线逐渐适应黑暗,显出背对着她侧睡的身形轮廓。随着平缓的呼吸,健壮有力的身躯细微起伏着。
黑暗的室内很久没有其他动静,只有两道呼吸声响。
久到谢明裳几乎真的睡过去时,萧挽风在黑暗里突然开口道:“睡了么?”
谢明裳清醒时绝不会搭理这句问话。但现在半梦半醒,她迷迷糊糊“嗯?”了声。
萧挽风依旧背对着她躺着,又问:“没有睡?”
谢明裳困倦地长长“嗯”了声。
“敢于两面讨好的细作,天生狡狯危险。每次消息传递,你都不会知道,她这次出卖的是哪一方。军中碰着这种人,通常的处置办法,直接推出去斩首了事。”
谢明裳听着难得的长篇大论,人清醒过来。
“刑杖她们两个,意在威慑?穆婉辞多杖了十五,让她老老实实不敢生事?”
黑暗里传来两句简短言语:
“疼痛很有用。通常让人记得很牢。”
谢明裳磨了磨牙。
她现在就感觉浑身疼痛。抽筋的小腿在睡梦里还时不时地抽搐一下。
但疼痛对她没用。她感觉不到疼痛带来的威慑和恐惧,只感觉到心底翻涌的反抗意志。
她最近的情绪着实不大好。
兰夏和鹿鸣在的时候,还能压一压。但现在她们两个都不在。
河间王是个嗜好异常的人,于她来说不算怪异。对于经历过大规模杀戮的武将来说,嗜好异常的人比正常人要多得多。
也许对河间王来说,刺激并不是床上的男欢女爱,而是注视旁人的失控。
她是谢家的女儿,父亲和他有仇怨。高高在上地注视谢家最宠爱的女儿在他面前失控,她的眼泪,她止不住的颤抖,她在床上扭动得像条蛇,给他带来强烈的愉悦也许超过了一场欢爱。
谢明裳翻了个身平躺,嘲讽道:“殿下喜欢看人在床上哭叫扭动?嗜好当真与众不同。”
难怪之前许多人家往河间王府塞美人,他都不肯要。离奇的嗜好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背对着她侧躺的身影毫无反应,并没有被激怒,连个手臂肌肉挪动的细小动作都没有,只平淡道:“胡乱猜测。今晚刑杖惊吓到你了?”
谢明裳不答只问:“这么好说话。刚才揉搓得舒爽尽兴了?”
这回连答话都没有了。除了乱糟糟的被子,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横亘在两人当中。
直到良久后,黑暗里又传来一句话:“谢家没有养好你。”
谢明裳坐起身,把药枕重重地横在两人中间,躺了下去。
药枕挡住视线,把床边朦胧的身影轮廓遮挡住,清香的药枕气味屏蔽去男子身上传来的气息。
她转身侧对着床里,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地平缓细长。
又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黑暗里流逝的时辰令人失去觉察力,说不出两刻钟,亦或是半个时辰。总之,谢明裳在半梦半醒间忽地清醒过来。
身侧没有人。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冲水声。
垂落的帐子被纤长手指撩起,乌黑剔透的眸子隐含警惕,透过缝隙往外探看。
门半敞开着。
朦朦胧胧的月色下,一个颀长坚实的背影立在庭院当中。上身未穿单衣,露出赤裸有力的肩胛后背,满背湿淋淋的水痕,在月下仿佛绸缎似的反着光。
哗啦——又一声泼水声响。
手臂发力举起木桶,整桶水当头浇下,水流瀑布般的沿着线条优美的脊背滑落下去,在庭院青石上汇流成四散溪流。
水声渐渐停了。
脚步声往门里而来。
谢明裳飞快松开勾起的帐子,重新抱着药枕滚进了床里。
东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更衣动静。
灯烛没有点起,屋里还是黑黢黢的。更完衣的人摸黑走进卧寝间。
帐子被掀开的那个刹那,初夏夜晚略燥热的夜风气息连同冰凉的水气扑面而来。
谢明裳动也不动地侧躺着,闭眼装死。手里牢牢抱着药枕不放,药枕里中正平和的药草清香在鼻下萦绕,冲淡了瞬间侵入的外来气息。
这是河间王的王府后院,他爱做什么便做什么。比起大半夜把她弄起来继续揉搓得乱扭乱喊,大半夜睡不着在庭院里冲冷水又算什么事。
然而冲完了冷水的王府主人依旧没有睡下。谢明裳闭着眼,却能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冰凉的水汽靠近过来,似在俯视打量她的睡容。
片刻后,紧紧抵住鼻尖的药枕居然被挪开了。井水湃得冰凉的手指递来她的鼻下。
初夏燥夜的庭院青草气息和水汽一下子盈满了鼻尖。
鼻息温热,指腹冰凉,硬茧时不时地刮过柔软的肌肤。谢明裳发狠地闭眼不动,任由病中细而急促的鼻息一下下地扑在冰凉的手指上。
直默数到三十下,被鼻息扑得暖热起来的手指才挪走了。
床板细微挪动,男人的身躯在床边重新躺下。
谢明裳在黑暗里漫长而缓慢地呼出积
压的气息,细微挪动药枕,打算重新抵住鼻尖睡下。
然而下个刹那,她意识到情况不对。
男人不是面朝床外睡的。而是面朝向她的方向侧躺下,呼吸长而灼热,几乎扑在她面上。
她几乎本能地屏住呼吸,抱紧药枕。
被她呼吸扑得暖热的食指又伸回来,这回搭在她呼吸不畅而微张开的唇瓣上,指腹发力,轻柔地按压几下柔软的唇角。
谢明裳继续清浅而短促的呼吸。
狗东西扑吃生食的喜好明显,她决意把装死贯彻到底。
下刻,抵在唇边的食指却试探地探入她微张的唇齿间,动作极轻地拨弄了一下柔软的小舌。
被粗粝的指腹刮过敏感舌尖的滋味难以形容。谢明裳只觉得脑海里嗡地一声,牙关瞬间合拢。
舌尖四周弥漫起淡淡的血腥气。
她被激起防御,近乎本能地凶狠一口咬下,犬齿牢牢叼住侵入领地的食指,瞬间咬得皮破血流。
被狠咬住的食指却丝毫不挣扎,不试图抽出。仿佛被咬中喉咙的黄羊,驯服地原地躺倒,任凭鲜血汩汩流淌。
这种场面再想装死也装不下去。谢明裳狠咬着手指不放,浓黑的眼睫抖动几下睁开。
门窗都没有关死,黑暗的帐子里漏进一点浅淡月光。
萧挽风和她面对面地侧躺着,彼此的呼吸近到可以相闻。
手指还汩汩流着血,他却毫无意外神色,既不发狠,又不惊怒。两人对视间,语气平缓地问她:
“吵醒你了?”
谢明裳的牙关缓缓松开,让那根湿漉漉的流血的手指抽了出去。
萧挽风似乎当真不在意这点伤口,借着那点透进帐子的夜光,甚至还抬起食指看了看。
“这次咬的比上次轻。”
谢明裳并不应答。目光里带警惕,抱着药枕往床里倒退,直到紧贴床板才停住。
什么上次?
她隐约想起点什么,又不太记得真实经历还是梦境,带点疑惑探究的意味,再度瞥向那根淌着血的食指。
萧挽风随意地在被子上擦拭几下,擦干净了湿漉漉的唾液,指腹处两道深深的咬痕便显露出来。
一道显然是刚咬破的,一道新结了疤。
没有人说话。谢明裳远远地避进床里,药枕挡在床当中。
黑暗里只有朦朦胧胧的月光在帐子上晃动。梆子敲响了四更天。
……
回谢家的日子,定在今日。
不论夜里如何的龃龉不合,牵扯到河间王府选址的要紧事,萧挽风今日必然带她回谢家。
第32章 回门
夜里没睡好,接近午时都清醒不过来。
半梦半醒间被人推起,兰夏拿沾湿的帕子替她擦拭额头细汗,谢明裳忽地惊醒起身。
鹿鸣轻声在旁询问:“娘子,昨夜三更末,那位怎么自己在庭院里冲凉水。两位女官挨了罚,院子里无人服侍他,我们要不要服侍?”
谢明裳不想提昨夜的事,只摆摆手道:“兵营里征战过的人,哪需要那么多服侍。他不提起,你们就当没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