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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64节

  谢明裳里里外外转悠了几圈,蹲在浴池面前,摸了摸雕刻精细的汉白玉石砖,赞叹:“三天不吃不喝也值得。”
  顾淮在身后咳了声,道:“主上过来了。”
  谢明裳蹲着没起身,还在仔细打量这座精巧的浴池。
  身后的脚步声越走越近。
  一盘黄澄澄的大杏子放在面前,“今晨刚采买来的甜杏。”
  谢明裳忍着笑,故意不拿杏子,只睨问来人:“不是说违令擅送水食者斩?你下令不算数?”
  萧挽风撩袍蹲在她身侧,取过一个杏子开始慢慢地剥。“当然算数。”
  “所以他们都不敢送。只得我亲自送。”
  第45章 没见过睡相比你更差的……
  谢明裳坐在汉白玉池子边,叼着甜杏,仰头望向星空。
  毫无遮蔽,幕天席地。池子里放好了热水,满池暖汤在星空下雾气朦胧,泡澡的时候仰望天河星子,别有一番风味。
  门外响起敲门声。
  谢明裳没搭理。
  院门是她自己反闩的,确保连只鸡都没留下,全撵出去了。
  “等等。”她冲院门外喊:“忙着呢。”
  浴池子边上有一排小木盒。她挨个打开,首先捏起香胰子,好奇地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浓烈到刺鼻的香气,她嫌弃地扔回盒子里。
  皂角的香气清淡许多。闻着有点像萧挽风每次沐浴后身上的气味。
  再寻洁面的香膏,居然找不到。一排四五个木盒里,放的全是香胰子和皂角。
  “真不讲究。”她把木盒盖挨个盖回。
  谢明裳心里有些懊恼,她屋里搁着许多盒的香膏不用,早知道就带一盒来了。
  门外再次响起笃笃的敲门声。
  “谁呀。”她还是不开门,隔着门理直气壮道:“天晚了,有事直说。我可要不吃不喝关三日,任何人不可以探望的。”
  禁止任何人探望,违令者斩。敲门的当然只有下令之人自己。
  萧挽风在门外道:“你身边两个女使不在,自己照顾自己,头发擦干了再睡。最近多夜雨,当心着凉。”
  “空碗碟从门上小窗递出,自会有人拿走。”
  “有事可写于纸条上。我不在时,投书门外即可。”
  “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人会进合欢苑。夜里听到响动不要怕。”
  脚步声走远了。
  谢明裳在热腾腾的浴池子里泡到池水温凉才起身。
  她拢起湿漉漉的长发,以布包裹住,站在窄门后研究了片刻,果然摸索到一处可打开的小窗。
  半尺见方的小窗开在木门中段,原本安装了向外的铜插销,可以从外部关闭小窗。
  不过铜插销已经被取走,她轻轻一推便推开了。
  盛碗筷的漆盘推去门外,外头看守的亲兵即刻拿走。她来回拨弄了一阵小窗才关上。
  这是她“被严厉责罚”的第一个晚上。
  谢明裳在尺寸巨大的黄梨木架子床上翻滚了两圈,拉开被子捏了捏,蓬松暖和的鸭绒被。
  床头摆放着一对新赶制的荞麦枕头,跟她从谢家带来的枕头类似,软枕里同样放了助眠的草药。
  浴池子里的热水里添加了胡太医配的药浴汤剂,药性发散,全身暖洋洋的。
  一场药浴后,酸疼不止的胳膊能抬高了。
  谢明裳满意地吹熄灯,躺倒睡下。
  ——
  半夜时,她果然被一阵内室动静惊醒。
  “你来了。”她迷迷糊糊道。
  男子精悍的身影映上了帐子,“打扰你睡了?”
  谢明裳抱着软枕,往床里挪了挪。
  “太晚了。”她带着浓浓的困意说:“那么大的主院,不差你睡觉的地方。东间不够你睡的,还有卧寝间呢。非跟我挤一处……”
  说到半途顿了顿,像忽然想起什么,她翻身朝床边方向摸索。
  也不知摸着身上哪处的肌肉,总之一阵捏,含糊问:
  “你手臂的刀伤厉害么?让我瞧瞧……”
  萧挽风坐在床边,任她四处乱按:“不严重。只要你现在不用力狠捏,刀疤很快要收口了。”
  半梦半醒的人没听出话里的细微揶揄。
  “嗯?”谢明裳睡眼朦胧地继续抬手乱摸。
  萧挽风握着她的手腕,把她乱摸乱捏的不老实的手放回身侧,顺势摸了下她洗沐后披散得满身的乌发。发尾已经擦干了。
  又攥了把肩头的衫子,并无水渍。今晚她把自己照顾得不错。
  但熟睡了还是老毛病,踢被子。
  萧挽风把踢开的被子从床角落里拉回来,拢在她腰腹间。
  “你半夜会踢被子,自己知道么?”
  谢明裳不记得自己如何回答的了。或许完全没有回答也说不定。
  耳边又道:“没见过睡相比你更差的小娘子。”
  她似乎迷迷糊糊抬手打他一下,不记得了。人陷入混沌的梦中。
  ——
  “没见过睡相比你更差的。”
  自从那夜马场含怒挥出凌厉一刀后,之后的雪山梦境里,她就不再是花豹了。
  雪山场景出现了人。
  梦里视野朦朦胧胧,映出少年背影。高而消瘦,身上披几件缝缝补补的褴褛衣裳,瞧着寒碜得很。
  少年此刻的心情应该跟他身上的衣裳一般褴褛,姿态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深夜戈壁地表,刚刚度过一场肆虐风暴。两匹马儿蜷在悬崖下的避风洞里,人蜷在马匹温暖的腹下。
  彼此看不清脸,只听得见声音,伸手能摸到
  人。
  少年身上裹着的原来是兽皮。用各色毛皮凌乱缝合而成,手艺惨不忍睹,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有点像传说中东拼西凑的百衲衣。倒是足够厚实保暖。
  风暴过去,少年从马腹下钻出,坐在被大风暴雨浇灭的柴火堆前,试图重新生火。
  他已经忍很久了。昨夜戈壁风暴难熬,仿佛地狱发出的尖锐呼啸声席卷大地。
  他蜷在马腹里听着,起先惊悸难眠,后来困倦占了上风,刚积攒些混沌睡意就被身侧躺着的人踢醒,如此两三回,整夜无眠,忍无可忍。
  “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卧如弓。中原人人都懂得的道理,你家里父母竟没教过你么?”
  谢明裳梦里的视野只见头顶山崖,看不到第二个说话的人。
  耳边有个困倦的少女嗓音在说话。
  “你吵死我了。我们关外的人爱怎么睡就怎么睡。上千里的戈壁滩上,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样每晚非得用同个姿势睡觉的怪人。难得风暴过去,别吵我,再睡会儿。”
  梦境里的兽皮褴褛少年被噎得说不出话,开始发狠地打绒石,黑暗里飞溅起许多火星。怎奈何柴火太湿,始终没办法点燃柴火。
  他深重呼吸几次,抬手把绒石砸去地上。
  划痕累累的绒石咕噜噜滚去视野死角。一只有点眼熟的纤长秀气的少女的手追过去把绒石捡起。
  看不见脸的少女蹲着挑拣了几根松木枝「1」,小刀批成细条,横三条竖四条地垒起,绒石凑近松枝细条,耐心地一次次击打火花。
  随意地擦上十来下,呼一声,火苗砰地燃起。
  “这不就点着了?用巧劲,别用蛮力。说你笨你还不认。”
  谢明裳在梦里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朦朦胧胧的梦境里映出明亮的火焰光芒。山洞里兽皮少年的背影如水波般抖动融化。
  戈壁风暴过去,一轮明月高悬崖顶。
  ——
  谢明裳完全清醒过来在四更前后。
  窗外天还黑着,梦境里的山洞也黑,她一时竟分不清真实和梦境,本能地抬手摸了一把身侧。
  被褥凌乱,身边睡整夜的人已起身了。
  萧挽风立在床边,正在系犀皮带,整理护腕,往腰间挂刀。
  他今日上半身披了甲。
  听到帐子里细微的动静,不回身地道:“天还早,你继续睡。”
  谢明裳侧躺着看他披挂甲具的动作。
  两当铠属于轻便的甲具,前头一片甲具护心,身后一片甲具护后背,肩头和胳膊没有穿戴护甲。
  大将在城头巡逻、不必冲锋陷阵时,时常披挂轻便的两当铠。
  她还是问了句:“今天怎么要披甲?朝廷派殿下领兵出征了?”
  萧挽风转过身来,视线在她脸上转过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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