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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81节

  他放开她颤抖的腰,居高凝视片刻,把她抱在怀中。两人互相搂抱着亲吻。
  她的舌尖被吮吸得又痒又麻,人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完全不像从前看过的风月话本子里什么“轻怜蜜爱”,“小意温存”,倒像野外迎面浇下一场狂风骤雨。
  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把她浇了个透,喘不过气倒也不都是因为被压着。漫长黑夜助长无边放肆,她几乎被舔化了,又被揉成了水。
  带有茧子的指腹沾染潮湿水汽,至今还在抚弄她的腰,细微碰触也能引发一阵敏感颤抖。
  交错的呼吸带出更多忍耐,以至于越来越灼热。
  刻不容缓的关头,谢明裳感觉到久违的危险,浑身一个激灵,当初在紫缎面贵妃榻上捱不住的疼痛记忆又回来了。
  “……”她本能地蜷缩起来,一边躲闪一边发力推身上压下的肩膀,拼命推几次,萧挽风察觉到她的异样,动作停下:
  “还是不行?”
  怀里的小娘子不吭声,把自己蜷得更紧,仿佛一张绷紧的弓。以至于他有个错觉,只要稍微松开桎梏,她即刻便会像弓箭离弦——夺路而走,狂奔出室外去。
  “……”撩了就跑?
  他从她身上翻下去,自己挪去床边,深深地呼吸几次,帐子掀开,重新捡起地上的蒲扇,缓缓地扇着风。
  风又流动在帐子里,吹去灼热的空气。谢明裳把薄绸衣拉回肩头,面向床里,吐出一口积攒至今的长气,绷紧的肩胛逐渐放松下去。
  气息至今都是灼热的。心跳如鼓。
  她低估了他的危险。
  被按倒得动弹不得,激得游鱼般乱跳的时候,她心里早后悔了。
  但嘴硬,就不说。
  她佯装无事人般,“河间王府当真危急了?”
  身后道:“对着墙说话?你怕什么。”
  谢明裳怕什么?她死都不怕。
  她当即腾地一个大翻身,中途不忘拽紧衣襟,自己尽量往床里挤,好容易挤出一个狭窄缝隙,把软枕重新塞回两人当中。
  “对着殿下说话,请讲。”
  两人的目光在黑暗里对视,萧挽风眼神幽亮:“不好说。”
  谢明裳:“……”好好的人不做,好好的话不说。非吊她胃口?
  床小,两人肩膀被软枕隔开,但腿脚还挤挤挨挨靠在一处,正适合踢人。谢明裳着恼起来,抬起酸软的小腿踢了他一下,又气鼓鼓地转向墙里——摆出绝不搭理的姿态。
  身后的郎君细微地动了动,似乎在笑。她摸不准。反正她不回头看。
  耳边听他道:“人心不齐。”
  这四个字从薄唇吐出时,萧挽风手里扇风的动作没停,还在一下一下地摇着蒲扇鼓风。习习凉风在帐子里流动。
  话少之人,倒也不是存心吊胃口。黑暗里传来两句补充解释。
  “人心不齐。文官内部的心也不齐。”
  “杀一批,拉拢一批。朝野风向可以扭转。”
  流动的风吹在谢明裳身上,寒凉的字眼也从耳朵里窜入肺腑肝肠。
  帐子里闷出来的热气逐渐退去,她周身都凉飕飕的。
  “人心不齐”四个字,叫她想了很久。
  她已经要睡着了,又挣扎醒来,带着浓重倦意问:
  “我怎么帮殿下?我们家和文官不熟。杀人的活计我也不太熟。”
  萧挽风的声音清醒得很。
  “你每天好好的不折腾,就是在帮我。”
  谢明裳从半梦半醒间被刺激得彻底清醒过来,气笑了。
  “好哇,说半天,还是看不起我。”
  “没有的事。”
  “就有!”
  “没有下次了。”
  “……嗯?”话题突然跳开,倒叫乍睡醒的小娘子摸不着头脑:“什么没有下次。”
  “你刚刚睡过去一觉了?我睡不着。”
  萧挽风抬手重重揉了她一把,翻身朝床外侧躺下:“今夜半途而废的事,不会有下次了。”
  谢明裳按着凌乱的发尾:“……”
  “下次想好再留我。”
  ——
  局面改变的起初,并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大变动,而是润物细无声的细微变化。
  起先是“虎牢关大捷”五个字被亲兵们挂在嘴边低声议论。
  隔两三日后,谢明裳从马场伺弄饲料的小厮嘴里听到了这五个字。
  十四五岁的两名小厮满脸兴奋,边轧草料边起劲地议论着这次胜仗打得多么威风,十八万叛军如何被三万朝廷禁军打得屁滚尿流,辽东王的人头马上要送回京城。
  “进出京城之人,只消抬头望一眼,那高挂在城墙的人头,便是作乱的辽东王……”小厮吹嘘得仿佛亲眼见到一般。
  第二个小厮听得目瞪口呆,“当真?我可要去城墙下看!你可别吹牛皮。”
  头一个小厮涨红了脸喊:“哪个吹牛皮?外头所有人都这么说。辽东王的人头传回京城,就在这几日了!”
  谢明裳走近木栅栏边,呼哨一声。正在马场远远吃草的得意见到主人,轻快小跑奔来栅栏边,红色的大脑袋起劲地拱她衣袖。
  旁边争论不休的小厮也瞧见了人,慌忙打开栅栏,备好辔头,准备把得意牵出马场。
  谢明裳抬手拦住。“不出马场。我想跑马。”
  但马场正有人用。她远远地看见东南边烟尘滚滚,上百亲兵打着赤膊捉对厮杀。
  “他们要练到什么时辰?”
  小厮哪知道。
  “顾队副领人进马场还没满半个时辰,至少得练一两个时辰罢。娘子你看……”
  “那么大的马场,我跑一圈,不耽误他们练兵。”谢明裳翻身上马,绕过练兵的东南边,往西北边角去。
  西北边角的内院亭台池子早被拆成平地,只剩一堵外院墙。马儿跑到靠近后街窄巷的那面外墙时,隔院墙可以清晰听到后巷的喧闹动静。
  有卖货的货郎路过小巷,清脆的拨浪鼓声响起,卖货郎哼唱起京城时兴的小曲儿。
  “谢家军,三万兵。
  辽东王,莫猖狂。
  贼兵号称十八万,阵前呐喊齐归降——”
  许多孩童笑闹跟随,整条后巷里都是清脆的笑声和拍巴掌声。
  谢明裳在院墙下勒马听着。
  许多道清脆的童声跟随货郎的拨浪鼓声,一路蹦蹦跳跳地跟唱:“谢家军,三万兵……”
  谢家军。
  哪来的谢家军?
  自从今上登基,朝廷频繁调换九边驻守的将帅,又把边帅帐下的亲信大将分散调去别处,关东调去滇西,河北调去闽南。
  驻守关陇多年的父亲以“升调”的美名被调入京城,防的就是“谢家军”!
  驻守朔州多年的河间王被召入京城,防的就是“河间军”!
  紧挨着后巷的院墙下,谢明裳不知不觉时已经抿起了唇。
  耳边依旧充斥着稚童们清脆的笑声和歌声:
  “谢家军,三万兵……”
  父亲大军尚未凯旋入城,福祸难辨的歌谣已传遍街头巷尾。
  她记不清自己何时牵转缰绳回返的。得意载着她漫无目的在马场前行,儿童尖利的歌声和笑声在耳边挥之不去。
  微一晃神间,前方卷起的烟尘呛进她鼻下。她猛地勒停马,呛咳了两声。
  顾沛领着上百亲兵演练骑兵冲击阵型,正分兵两路、喊杀声震天时,眼睁睁瞧着谢明裳单人匹马地晃过来,直冲阵脚。
  “停下!”顾沛大声喊停,拍马迎上几十步,横刀拦住去路,“东南角正在练兵,娘子去别处跑马!”
  谢明裳心浮气躁,心绪起伏难平,视线定在迎面拦阻的刀锋上。
  顾沛的兵器是中原常见的直刀,一看便是带上战场的实用兵刃,血槽开得深,刀背沉重,刀被擦得锃亮。
  明亮反光映进谢明裳的眼里,她抬起刀鞘挡住刺目反光。
  “顾队副,你也是使刀的?”
  顾沛这时还没意识到谢明裳问话里暗藏的危险,不仅实诚地应下,还多嘴夸了句:
  “是,从小使刀。六娘子也使刀的罢?有天夜里在合欢苑看到娘子练刀法,赫,好弯刀——”
  “正好都在马场,练一练。我要出刀了。”谢明裳道。
  顾沛:“……啊?”
  顾沛没领会她当面说“出刀”二字的含义,嘴里还在商量:“娘子要练刀的话,稍等片刻,等我们练兵练好了腾地方——”
  眼前出现半扇银月色的刀光。
  弯刀出方向诡谲难测,顾沛后半截话还在喉咙里,匹练刀光已出现在他眼前!
  刀尖挑起,直钩咽喉。
  随刀而来的疾风扑上面孔,雪白刀光盈满视野。
  顾沛后背的寒毛都竖起,大叫一声,格挡已来不及,他匆忙间勾住单侧马镫,搂着马脖子往另一侧伏身滚鞍大翻倒,险之又险地避开这凌厉一刀。
  银月色的半扇刀光从马鞍上方旋过,两边骏马交错奔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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