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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109节

  荷包里的字纸——蓝世子塞给他的。
  为何会身穿小娘子衣裙,出现在城南小院——蓝世子逼迫他的。
  送他来的小车——蓝世子的车,蓝世子的人。
  无论蓝世子意图逼迫他做什么——他都不从。深夜大声呼救,被许多人听见。
  杜二郎把自己从昨夜的浑水里摘个干净,如释重负,被拱卫司护送离开,作为人证,暂居秘密住处保护起来。
  至于蓝世子,有字纸作为物证,又有杜二郎作为人证,“刺杀宗室王”罪证确凿,禁军不敢怠慢,把人秘密拘押入狱。
  蓝孝成半夜被绑来河间王府的路上愤怒挣扎个不停,清晨出门时却几乎瘫软成一滩烂泥,被两个禁军汉子搀扶拖走。神色恍惚,一言不发。
  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昨夜遭遇了什么。
  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他在王府书房的密室里,深夜扛不住酷刑,吐出了多少要命的秘密。
  蓝孝成只知道一件事。
  认下刺杀河间王的罪名,他一个人死;
  不认刺杀罪名,河间王把他昨夜被迫吐露的,裕国公府的诸多秘密公之于众……
  蓄养私兵。
  私自铸甲。
  侵吞皇田。
  贪墨军饷。
  最为致命的一桩,父亲裕国公某次喝酒大醉之后,醉醺醺和他吐露的,关于五年前,先帝御驾亲征,于关外龙骨山大败之后,“先帝北狩、薨于龙骨山”的秘密……
  只要放出风声,裕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一个也逃不过。
  全都得死。
  “果然是蓝世子主谋?”刘指挥使整夜没睡,唉声叹气,不住地搓脸。
  “他到底跟殿下结下何等的仇怨哪,以至于丧心病狂,一日行刺两回……”
  萧挽风坐在书房里
  ,唇边带讽意:“这要问蓝世子本人了。”
  刘指挥使几度欲言又止,小心翼翼提起:“殿下,蓝世子糊涂,但裕国公似乎并不知情。早晨裕国公府遣人来,意欲和殿下商谈。不知殿下的意思,是否能有转圜的余地……”
  “裕国公要商谈?”
  萧挽风漫不在意道:“可以。谈不拢的话,还是过堂录供。”
  刘指挥使大喜过望:“谈得拢,老国公出面,一定谈得拢!卑职这就约个地方商谈,两边私下商议解决最好,能不过堂,尽量不要公开过堂啊。”
  门外忽地传来一阵大喊。
  急匆匆冒雨跑来一个禁军都尉,在书房外单膝跪倒:
  “殿下,刘头儿,不好!蓝世子刚才出门时,突然暴起,意图撞墙自尽!撞得头破血流!”
  还好身边盯他的人多,有个汉子眼疾手快挡了一把,人没事,只头上伤得不轻。
  刘指挥使大惊起身:“他要畏罪自尽!赶紧取木枷,把人枷起来!哎,何必如此想不开!”
  人命要紧,刘指挥使匆匆告辞,亲自盯着人押送。
  书房恢复了清静。
  良久。
  萧挽风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起身离开木轮椅,缓慢而平稳地走去屏风背后。
  狭小方正的书房内室里,靠墙放置一张木板床。
  和书房整体的清雅布置截然不同,纯粹两张木板搭成的简陋木床,是谢家留下的旧物。
  当初工部修缮书房时,提议扔了这不相配的木板床,另寻上好木料打一只架子床,被萧挽风一句话打回。
  “谢帅能用的床,本王为何不能用。”
  这张简陋的木板床,至今摆放在大屏风隔开的书房内间,靠墙放着。
  萧挽风走去床边,垂目注视片刻,动手把木板挪开,露出床下三尺见方的青石地面。
  木板床边有个落地鹤嘴铜灯,工部修缮书房时统一配置的。却又被河间王府另寻巧匠,额外做了些布置。
  整个王府里,也只有寥寥三四人知晓。
  萧挽风按住铜灯座,用力往下扳——
  青石地面无声无息地掀开,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大洞。直通地下。
  *
  “娘子,殿下吩咐不许人打扰。”
  把守书房的亲兵婉言劝说:“昨夜的大阵仗,娘子没见着。庭院里的人乌泱乌泱的,门外也聚拢许多人。”
  “总之,昨夜弟兄们没合眼,殿下也整宿没合眼。两刻钟前才送走了刘指挥使,书房里没响动——殿下正睡着呢。”
  谢明裳撑伞立在雨中,捏着湿漉漉的裙摆。长裙下的鞋面也湿透了。
  “你们殿下的好主意,把遮风挡雨的游廊都拆个精光,看我走来一趟身上淋的。”
  “来都来了,我进去看看。他若睡了,我便出来,不打搅他好梦。他若没睡下,我正好有点事问他。”
  把守亲兵迟疑片刻,互相瞅瞅,眼神无声互问:
  “让不让?”“娘子冒着大雨来看殿下,有啥好拦的?”“让?”“让!”
  众亲兵默不作声让开道去。
  谢明裳脚步轻快地推门进书房,当时她还没多想。
  书房里静悄悄的。
  木轮椅留在檀木底座大屏风后头,谢明裳绕过屏风,狭小的内室一览无余。内室里居然也没有人。
  人不在书房?但轮椅分明就在此处。
  谢明裳纳闷起来,四处走动搜寻,无意间走来床边,她忽然留意到,靠墙摆放的木板床被挪开了。
  原本合拢的两片木板,此刻分开一人宽的缝隙……
  缝隙下方的青石地面,露出一处敞开的,三尺见方的洞穴。
  谢明裳震惊地盯着那洞口。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噗通,噗通。
  某个半梦半醒的夜晚,飘入耳边的几句对话,她原以为自己忘了,此刻却在脑海里清晰浮现。
  “唐将军带来一个活的‘重礼’,不知何处安置?”
  “送来的重礼,先放去外书房密室。”
  “密室……”
  密室就在眼前了。
  谢明裳转身便往书房外走。几步绕过大屏风,脚步忽地又一顿,回望地面敞开的洞穴。
  她进门时没想着瞒人。只需出去问一句把守书房的亲兵,就知道她进来过,她瞧见了。
  急着退出去又有什么用!
  谢明裳转身又走回内室。站在父亲睡过多年的木板床边,一咬牙,冲敞开的洞穴口喊:
  “明人不说暗话,我瞧见了。”
  “殿下,你在密室里头?我瞧见了,你实说罢,怎么办!”
  耳边的雨声仿佛更大了。静谧的内室里,只有她自己逐渐急促的呼吸声。
  其实只过了几息,但感觉却仿佛过去很久。
  谢明裳蹲在黑黝黝的洞口,踌躇片刻,冲下头喊:
  “我下来了。”
  “我真下来了。”
  无人应答。她拢起湿漉漉的裙摆,踩着石阶而下。越往下走,光线越暗,脚步回音越响。
  石阶很快下到了底。
  石阶下方原来是一处地下通道。两边墙壁以青砖砌起,墙上铜灯没有点亮,黑黢黢的。地下甬道延伸到未知处。
  黑暗的地下,谢明裳摸索着墙壁前行。
  太安静了,她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砰。七分紧张掺三分兴奋,越来越剧烈。
  甬道前方有灯光。
  这条甬道的尽头,才比较像密室了。有油灯,有桌椅,有通风口。约莫十丈方圆大小,气味不怎么好闻。
  谢明裳掩着鼻下隐约不散的血腥气,走去油灯光亮处。
  两盏长明灯上方,供奉着一处小小的龛笼。
  此刻,她便站在香烛供桌前,仰头注视龛笼里摆放的两个牌位。
  长明灯火闪烁,映亮黑底牌位上的金字。
  先考:邺王萧缇之灵位。
  先兄:邺王世子,萧括之灵位。
  谢明裳抬头,久久凝视着供奉于密室的两座灵牌。
  河间王萧挽风,出身宗室子,以战功封王,如此种种事迹,她在京城早听得耳熟,他却从未和她当面提起自己的出身。
  原来竟是那位丢了封地、为世人所笑的邺王之子……
  身后传来一句低沉清晰的人声。余音缭缭,在幽静密室里激起回音,反复回荡。
  “你不该下来的。”
  谢明裳猝不及防,惊得退出两步,闪电般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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