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搬文阁>书库>都市言情>醉卧关山> 醉卧关山 第132节

醉卧关山 第132节

  写到半途,萧挽风便起身去她身后看着。不等写完,攥住笔管,又要从她手里抽走。谢明裳这回早有准备,按着不放。
  两边争执片刻,萧挽风不和她拉锯,松开了手。
  谢明裳把最后一行补完:“来晴风院寻我。”在末尾签字画押,写下小字:“明裳。”
  满意地吹了吹墨迹,转身打开木窗,冲庭院里几乎等成枯树的严陆卿招招手。
  严陆卿大喜,匆匆出去院门寻众人。
  谢明裳又打开房门,走去水盆边洗干净手上墨迹,趴回桌前。
  取出一张白纸,从大堆木炭枝里寻出最好的一枝,沉心静气,开始描绘母亲的小像。
  萧挽风转身坐回木椅,坐在谢明裳身后。
  视线始终跟随面前小娘子的举动,带着思索。
  等待众人入书房议事的短暂时刻,他开口问,“你不怕我了?”
  问出口的是“怕不怕”,没有问出口的言外之意,还有很多。
  比如说:“你不再防备我了?”比如说“愿意交托自己,你想好了?”比如说:“你当真不会后悔?”
  谢明裳描绘小像的动作并不停顿,依旧在慢悠悠地勾勒轮廓。
  她如今可以清晰地看见了。
  之前那么多的怀疑,防备,尖锐的冲突和试探,根源其实不在于萧挽风那边做了什么。
  她手里描画着,心里默想:
  人不自信,而对外多防备。
  发源于心底的不自信,仿佛深山野林间弥漫的瘴气,她赤手空拳,自知虚弱,穿行于瘴气之间,当然对任何人都带防备。
  哪怕这人从未伤害过她,从一开始便展露善意,站在她身前遮挡风雨……强大本身,足以引起防备。
  笔下渐渐出现大片远山轮廓,谢明裳心里出神地想。
  现在,她还怕他么?
  她为什么要怕他?
  如今的她,早不是当初那个赤手空拳、穿行瘴气的自己了。她有她的根基。
  她拿过另一张白纸,蘸墨写下:“怕!”
  萧挽风看在眼里,浓黑眉峰拧起。不等他开口询问,谢明裳又飞快地写个“谁”,举给身后看。
  “谁怕!”
  身后一时没了动静。
  萧挽风眉头还拧着。两个字不足以说服他。
  他慢慢地问出今天最后一个问题。其实也正是他最开始问的问题。
  “谁都不怕,什么都不怕……你为何还是不说话?”
  为何不说话?
  谢明裳只要闭上眼,就可以清晰地觉出,它依旧蹲在那里。
  黑暗里的庞然大物,裹挟大量混乱记忆和痛苦,短暂碰触便令她发狂。
  它静静地蛰伏于暗处,凝视着她,随时等待反噬机会。
  “嘘……”谢明裳竖起食指,搭在柔软的唇上。
  她提笔快速写下四个字:【它在看我】
  萧挽风浓黑的眉峰拧成川。他从木椅上起身,走近谢明裳身侧。
  一个多余的字也没追问,只拢住她的肩头,稳稳地抱住她,接过字纸,扔去旁边。
  “没什么可怕的。让它看。”
  谢明裳高兴地弯了弯眼。这句说得对极了。
  只要她比它强,它只能躲在暗处窥探。
  男人主动靠近身侧,她的鼻尖下便再次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不是沐浴后明显的皂角清香,倒像昨晚残留的皂角余香,混合了他身上的气味。
  闻起来,有点像……雨后山中弥漫的草木气息。
  很好闻。
  她又想亲他了。
  严陆卿领几名幕僚走进书房,喊声“殿下”,刚绕过两张桌椅摆设,迎面的景象叫他脚下一个急停。
  “咳。”严陆卿原地一个大转身,把才跨进门槛的几名幕僚往外轰。
  “诸君止步。”
  几人站在门外,严陆卿重重敲两下门,重新往书房里走。
  “殿下,臣属等进来了。”
  “臣属等正从门外走进书房。”
  “好大的雨啊。雨势迷眼,殿下稍等片刻,臣属等擦擦脸。”
  重新绕过外间几张桌椅摆设,这回面前的景象终于能看了。
  萧挽风衣袍整齐,面向门口,端坐在长桌后;谢明裳靠窗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描画肖像。
  画几笔,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把桌上摊开的一张字纸往对面推了推。
  从严陆卿的方向,可以瞥见那纸上长长短短,似乎写了十行短句?末尾有小字署名。至于具体写的什么,署的是谁的名字,那就看不清了。
  不等众幕僚走近,萧挽风把字纸捞进手里,密实对折,收入怀中。
  谢明裳继续在纸上涂涂抹抹,抿着嘴,低头无声地一笑。
  第85章 上半章,待补全
  谢明裳趴在内室的小案边。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地画过世母亲的小像。
  画起伏山峦,画黑幕下的天河的星子。画咀嚼沙棘的骆驼,画骆驼脚下的沙。画母亲簪在浓密长发间的小花。
  书房里进进出出,沙盘前聚集五六人。有她认识的严长史和王府幕僚,另两个她不认识。
  八尺高的大屏风被挪回原位,隔断竹帘也放下,把内室伏案作画的身
  影遮掩得严严实实。她只在有人快步出书房时,偶尔从屏风的缝隙间瞥去一眼。
  耳边有人提起林相和裕国公的名号。
  “这两方势力,一文一武,在京城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林相,三朝老臣,先帝时仕途平平。五年前,先帝北狩,离奇驾崩于龙骨山,此人最先拥立今上。以拥立之功封相,从此一步登天。”
  “裕国公,今上心腹。这次宫中行刺一案,蓝世子提前知晓内情,显然这场所谓‘遇刺案’,裕国公府参与其中。”
  “同时与这两方开战,两面为敌,必有一场恶战。”
  “最好稳住一方,腾出手来,专心应付一方。我们胜算大许多。”
  “殿下,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先动林,还是蓝?”
  所有视线聚集过来。
  萧挽风站在沙盘边,面前摆着红黑两色小旗。
  象征林相的红色小旗,背后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更重要的一点,林相身上的拥立大功,把这对君臣牢牢绑在一处。
  动林,必将引起宫里那位的警惕,稍微应对有差,就是万丈深渊。
  象征裕国公府的黑色小旗,同是今上腹心,有京畿禁军的部分调度权。
  谢崇山做了五年的枢密使,却始终调不动的皇城司禁军兵马……据传和裕国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河间王府只有两百亲兵。动蓝,极有可能迎来一场火并,兵力悬殊,生死难料。
  眼前这个关键的决定,决定京城未来几个月的走向,乃至于在场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先动林,还是动蓝?
  所有人屏息静气。注视着萧挽风伸手入沙盘,拔起象征裕国公的黑色小旗。
  “裕国公此人,颇多算计。”
  “开国勋贵门第,富家巨室,岂无私心?”
  林相的爱子林三郎,被栽上冲撞“重伤”河间王的罪名拘押入狱,几轮讯问下来,林相居然能沉得住气至今,连托人求情的动作都无;
  裕国公的儿子蓝世子被拘押没几天,裕国公便深夜秘密来访。
  深夜带来四位名医,验看萧挽风的腿伤,把御医会诊开出的医治方子痛骂得一钱不值。
  “一群顶尖御医会诊,开出庸医不如的狗屁方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来拖去,岂不是要拖坏殿下的腿?”
  当夜,裕国公一个字不提他自己的儿子,只以过来人的口吻,提醒萧挽风。
  “同为武人,深知将才之可贵。老朽年纪大了,见不得黄钟毁弃,兰摧玉折。殿下治腿伤,勿轻信太医院一面之词哪。”
  卖了个好,抬腿就走。
  表面越是只字不提他儿子,心里越看重这个儿子。
  “裕国公爱重蓝世子。人有私欲,可以谋之。”萧挽风把黑色小旗插回沙盘,拔出红色小旗,扔去地上,言简意赅地定论。
  “动林。”
  ————
  书房里聚集的人退走大半,只剩两三人。
  有人开始提起“谢帅”,又起几句“谢六娘”,“刘氏”,“遗书”。
  谢明裳没留意听。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