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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147节

  顾沛喝酒喝得比吃肉还快,几句对话功夫,一壶酒已经见底,开始喝第二壶。这第二壶酒是给谢明裳准备的,兰夏拦也拦不住,白眼几乎翻到天上去。
  但顾沛喝酒上了头也有个好处,说话干脆,对谢明裳知无不言。
  他抬手指自己:“大部分留朔州,少部分在京城啊。卑职就是,我家阿兄也是。跟随殿下来
  的两百人,都来自铁甲军。”
  谢明裳:!!
  不止谢明裳吃惊地停下涮肉动作,旁边挨坐着的兰夏、鹿鸣两个,无不瞳孔巨震。
  兰夏震惊指着顾沛:“你这傻大个居然出身铁甲军……不可能!”
  顾沛不服气了。
  “我怎么不能是铁甲军?少把人瞧扁了。铁甲军每年春秋两次军中大比,我次次排前三,我哥都打不过我。”
  吃喝得热气上头,他喝到七八分酒意,居然还记得起身四处巡查,避免被人窥伺,走回来唰的把衣襟掀开,露出脖颈上挂的黑黝黝的铁物件:
  “看,入铁甲军当天,殿下挨个亲自发下来的信物,非铁甲军没有——”
  谢明裳起身,直接把他衣襟扯回去。
  喝点酒就犯浑!胸肌都露出来了!兰夏鹿鸣两个都还没出阁呢。
  她视线敏锐,一瞥之下,便看得清楚:
  顾沛脖子上挂的黑色物件,是个小铁环。
  工艺制作得古朴,黝黑色一圈精铁,外部雕刻雄鹰展翅的图案。
  乍看是个不起眼的铁环,细看倒有七分像铁扳指。
  谢明裳神色微微一动,忽地想起。
  萧挽风的左手拇指上,也经常佩戴一枚类似的精铁扳指。
  第96章 就不许动!
  还好今日晴风院关门闭户,除了凉亭里四人,再无其他人,也不怕泄露动静。
  小凉亭里继续吃喝。顾沛喝多了酒,话格外地多。一会儿嚷嚷:被挑选入铁甲军多不容易;一会儿又汪汪地哭,喊殿下别不要他。
  鹿鸣小声对谢明裳道:“喝多了。人瞧着不开心,有几分以酒浇愁的意思。要不要拿点醒酒汤来?”
  谢明裳示意她去。
  晴风院里眼睛不少,王府两百随行亲兵都是铁甲军的事,可别醉后嚷嚷出去。
  鹿鸣去小厨房里烧醒酒汤,兰夏留在凉亭陪伴谢明裳,满脸震惊,对边上自言自语的顾沛,还在小声嘟囔着:
  “这不可能。”
  谢明裳起了玩笑的心思,笑睨她一眼:怎么不可能了?你见过铁甲军?
  兰夏咕哝:“娘子也知道的,我家里遭遇盗匪,爹娘没了。原本我也该一起没了的。”
  “是贺帅救了我。”
  谢明裳的目光里带出思索。兰夏家的事,她知道。
  谢家几个贴身女使里头,兰夏是第一个送来她身边的。
  当时她还在入关的路上,水土不服,整日整夜发低烧,坐马车又颠簸,吐个不消停。
  兰夏刚送来身边时,便是个机灵的小娘子。据说家里遭逢盗匪,爷娘没了,阿兄年少养不活她,她自己做主和谢家签的身契。
  那段时间中原乱的很。先帝亲征大败,天下流言沸沸扬扬,一阵子传“天子被突厥人俘虏而去”,隔一阵子又传:“天子败亡龙骨山”。
  再过几日,流言变成了:“贺风陵叛变投敌,导致龙骨山大败。贺风陵乃是国贼!”
  一时间,各地官府茫然无措,天下大乱,山林盗匪四出。
  兰夏的家人,便不幸遭逢一股流窜盗匪,爷娘在家中遇害,年幼的她侥幸逃脱……
  和贺风陵有什么关系?
  谢明裳递过疑惑的一瞥。
  贺风陵是她生父,兰夏应不知道的。
  “家家户户都供有贺帅的年画嘛。”回忆太过深刻,以至于兰夏复述起来,依旧清晰,仿佛昨天刚刚发生的事。
  十岁出头的小娘子,惊慌失措地爬进厨房灶台里,贴最里面的石灶壁躲藏。
  厚厚的草木灰尚温着,她极力把草灰往外推,把匆忙撕下的贺帅年画紧紧抱在胸前。年幼的她相信镇子上的说法:年画驱邪。
  一支长枪戳进灶台,在草木灰里乱戳。她眼睁睁看着年画被枪尖戳穿,拖了出去。
  外头传来一声骂,盗匪扔下年画,转身走了。
  “贺帅的年画替我挡了枪尖。”兰夏至今坚信不疑。没有年画,枪尖再探一寸,就会扎进她的身体。枪尖沾血,她还如何能活?
  谢明裳提笔写:【当真有贺帅年画?】
  “当然有了。”兰夏比划着:“家家户户,过年门上都贴。左边关公,右边贺帅。”
  “后来不知怎么的被打成反贼,”兰夏眼眶微微发红,“我可不认。”
  谢明裳的眼眶也隐约泛红,没再写什么,抬手摸了摸兰夏的眼角,抹去几点泪花。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的生父:贺风陵,当年在中原各地的威望是真的,民间爱戴也是真的。
  大江南北,无人不识。声名显赫的大英雄,是否曾为他的天子和大义,背弃了他关外的妻儿?
  肩头细微摇晃几下,隐隐头疼泛起。谢明裳知道,自己不能多想了。
  她摇了摇酒壶里的残酒,倒出两碗,一碗递给兰夏,一碗留给自己。
  【年画,能不能画出来?】
  兰夏可不大会画。
  抓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隐约抹出个轮廓。讲解得倒是详细,就是描述的内容,和桌上画儿有点搭不上。
  这坨墨汁是身体,贺帅英武,魁梧强壮!粗细不一的黑长条,那是贺帅手握的长枪。
  最大的那坨墨汁?哦,战马啊。
  兰夏总结道:“虽说画得不细致,但轮廓还是很明显的。贺帅跃马横枪,威风凛凛!”
  “哈哈哈!”顾沛拍着桌子大笑,“这画的什么玩意儿!”
  兰夏脸都黑了。
  “呸!”她小声嫌弃说:“贺帅的三千铁甲军,神鬼无敌,多么威风!怎会有这种傻大个充数?”
  铜锅子吃喝完毕,每人喝一碗醒酒汤,谢明裳盯着贺帅的年画发愣。
  顾沛喝得上头,在亭子里嚷嚷:
  “我做错了事,殿下开口把我送回朔州,没话说,认罚就是。殿下都没提,我哥偏要把我送回去!我不服!”
  鹿鸣赶紧又倒醒酒汤。
  “顾队副,你喝醉了。声音小点,大白天呢。”
  兰夏撇嘴:“让他嚎。传到顾队正耳朵里,又要挨顿打。”
  谢明裳在纸上写劝慰话,没奈何顾沛压根没留意。
  酒意上头,越说越伤心。
  “从小我哥就比我聪明,我只有这把子蛮力。都是我哥指哪儿,我打哪儿,我认了!”
  “我哥文武双全,坐稳王府队正的位子,大家都服他!但我这亲卫队副的位子没掺水分,也是军里年年大比,次次前三甲的排名,实打实挣来的!”
  顾沛嗷嗷地哭:“脑子发热,事先没知会主上,是我的错,我认!但我哥不能跟主上说我不配做王府亲卫队副啊!我跟主上来京城半年,每天带着弟兄们操练,打理王府大小事,我还在跟严先生学认字!我哥要把我扔回朔州,我不服……呜呜呜……”
  谢明裳在纸上飞快地写:【你兄长担忧你,怕你在京中出事】
  【呸,不是说你认字吗!看啊!】
  顾沛压根没看见纸上的字。酒意上头,趴在桌上又哭又喊地耍酒疯。
  兰夏看不惯,上去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把顾沛给打懵了。
  “没见娘子在安慰你吗?顾队正更担忧你!”
  兰夏火大道:“要我说,你这性子,在京城当真不好混!顾队正肯定怕你哪天脑袋发热跑出去,来个横死街头。与其把尸首扛回朔州,不如把你人先送回去。”
  顾沛坐在原处发一阵懵,大喊:“尸首可以回,活人不回!”
  谢明裳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起身唰得卷起挡风帘子。
  挡什么风,再挡下去,耳朵要聋了。
  四面挡风帘子卷到最高,鹿鸣担忧地道:“如此便不能遮掩声音了。晴风院周围来来往往不少人。娘子,吃饱喝足,散了吧。”
  谢明裳起身往院门方向走。鹿鸣提前两步打开院门。
  不想才开院门,抬头望见外头的景象,鹿鸣登时一惊:
  “……殿下?”
  院门外立着两个高大身影。萧挽风领着顾淮,也不知隔
  道院墙听多久了。顾淮脸色铁青。
  凉亭里的顾沛还在摇摇晃晃起身行礼,顾淮过去就是一巴掌,揪着衣襟出凉亭。
  “喊痛快了?谨言慎行四个字,被你灌点黄汤就忘干净了?就你这副德行,谁敢留你在京城!”
  顾沛还在呜呜呜地哭,反手把兄长抱个了满怀。“阿兄!”
  “阿兄,我也担忧你,但我从不会想把你送回朔州!你信我一点啊~”
  顾淮满脸的怒火消散了个干净,化作无奈神色。揪着人高马大的弟弟,拖一只灰熊般拖去萧挽风面前,“殿下,这小子醉了,卑职告退。”
  顾沛还在口齿不清地喊:“把我送回去,你万一受了伤,手下哪个能顶上?留我在,我可以替你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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