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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151节

  中秋犒军食物,这是朝廷的事,谢家不能送,河间王府更不能送。
  但刚刚凯旋的大军还未入京受赏就被戒严令挡在城外,将士必然感觉委屈。
  如果中秋这顿节日宴还吃喝不好,满营将士岂有不怨愤的?
  所以萧挽风才叮嘱她:必要时,得送去。找严陆清商量如何
  送。
  怎么送,她心里大概有个路子。但两千桶米饭可不是个小数目!
  那边顾沛得令,茫然道:“点一百兵做什么?”
  正好严陆卿追上来递过纸笔。谢明裳飞快疾书两行:
  【厨房架锅煮饭】
  【煮米饭两千桶】
  顾沛:!!
  第99章 羊羔跪乳,中秋思亲。……
  锅灶咕噜咕噜煮饭。
  前院来人进进出出,各方消息不停传递。
  京城戒严,十二方城门严厉盘查进出京城的车马行人。
  “兵部犒军物已准备好,被禁军拦在城门下盘查。上百车的活鸡鸭猪羊被扣下,也不知要查到什么时候?总之送不出去。”
  “城门下一片混乱。几位主事郎中和禁军中郎将吵得不可开交。兵部两位老大人亲自赶去城门下询问情况,说要进宫问旨。人一走大半天不得消息,上头没个准信,禁军不开城门。”
  “临时从城外西郊的京畿大营调去五十车米粮。哪里够?”
  突然而来的一道戒严令,各方阵脚大乱。
  “娘子,准备好了?人都在门外了。”严陆卿道。
  谢明裳抬头看看天色,起身往门外走。
  今日八月十五,凌晨四更,天还未亮。门外影影绰绰立几个人影。
  顾沛领众亲兵扛出米桶,鸡鸭羊肉桶,装满五十辆大车,满满当当停在前院。谢明裳清点完毕,迈出王府大门。
  暗处静悄悄立着的中年男子此刻才走上台阶,在谢明裳面前行礼,道:“小人见过谢六娘子。”
  灯笼光映亮中年管事的眉眼,赫然是大长公主府最得力的辰大管事。
  谢明裳看清了来人,倒纳罕起来。
  大长公主府那边,由她放出飞鸽,经由端仪郡主联系她母亲。一日几个来回,商议妥当。
  原本和大长公主商议好的,今日由端仪的父亲:莫驸马,秘密登门行事。
  人呢?
  谢明裳提笔唰唰地写:【贵府莫驸马,今日不来?】
  辰大管事微笑道:“大长公主道,莫驸马不参与今日事。调派百名以下的大长公主府亲卫,小人能做主。请六娘子放心。”
  谢明裳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引辰大管事入前院,清点大车米粮。
  谢琅得信早已赶来,此刻人就站在门外墙边。从暗处走出几步,凝视灯笼光下的妹妹:“可行?”
  谢明裳冲阿兄笑了下。提前做好几手准备,有何不可行?
  停满的五十辆黑篷大车,先赶出两辆,停在门外。
  谢明裳走下台阶,和兄长每人坐上一辆大车。耿老虎领二十来名谢家护院,前后簇拥大车,耿老虎自己跳上头一辆车,亲自赶车出长淮巷。
  此时四更正,天色还未亮,街上少行人。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往城南明德门来。
  二十余人、两辆大车,汇集的声势可不小,守城禁军早早便察觉了。严阵以待,隔十丈距离就高声喊停,厉声喝问:“来者何人!”
  “不拘你们什么来头,京城戒严!禁出入!车马原地掉头回返!”
  谢家人倒也不争执,把车停在城门下。
  他们特意赶这么早时辰来城门下,当然是有缘故的。
  四更末时分,天色将亮未亮……全京城的夜香车,此刻都往各城门处送。
  观察夜香车的通行情况,是严陆卿的主意。
  京城戒严的次数罕见。上次京城戒严,那要追溯到五年前,今上登基那阵了。
  所谓“戒严”的严宽程度,从来都没个准数。这次到底是从严,还是从宽?严起来到底有多严,冲撞者是否格杀勿论?
  谁也说不清。要通过观察而来。
  凌晨固定出城的夜香车,是个观察的好机会。
  挨家挨户整夜收集而来的夜香,送不出城去,那可要命。
  停在路边的第二辆黑篷大车,车帘掀起小半截。露出一双清澈分明的眼睛。
  谢明裳目不转睛盯看城门下的混乱。
  守城禁军捂着鼻子翻检两回,放夜香车出去了。
  京城不同街坊的夜香车,由不同的车把式赶来,气味一样的馊臭。禁军查验动作越来越快,陆陆续续放出去三四辆。
  谢琅看在眼里,心里对这次京城戒严,也有个大致估量。夜香车都出了城,可见无事禁出入,有急事还是可以放行出城。
  谢琅斯斯文文地上去求情。
  “京城戒严,我等晓得厉害。我等乃谢家人,家父领兵驻扎城外,今日中秋,家里熬煮了一些肉食,送给家父过节,不知可否开城门?”
  禁军一听便惊了,“谢帅家人?!”
  不敢拿主意,飞奔而去。片刻后,城楼上匆匆下来两名中郎将。其中一个面生,另一个可眼熟的很。赫然正是有阵子不见的马步禁军中郎将,常青松。
  常青松脸色不大好看。
  京城戒严期间,看守城门的职责重大,每处城门配备两位禁军中郎将。他是副手,他身边的中郎将才是正的。
  京城谁不知他跟谢家有交情?越有这份交情在,被众人盯着,越不敢当众徇私。
  常青松高声寻谢琅说话。
  “谢家给军中送食物?兵部犒赏的鸡鸭活物还在城东门压着,等宫中定夺。老实与你们说,物资轮不到谢家送。请回罢!”
  谢琅回身把两辆黑篷车指给常青松。
  “统共只有两车米面肉酒,哪里够送给军里做犒赏?谢家儿女记挂父亲,送些家里的中秋过节食物给父亲罢了。”
  谢明裳从车厢里摸出一面旗帜,迎风展开,端端正正插去车头。旗帜上黑底描金绣了八个大字:
  【羊羔跪乳,中秋思亲】
  禁军里引起一阵轻微的骚动。
  常青松叹了口气,回头把同僚拉去旁边,低声商议:“做儿女的送两车吃食给自家父亲,孝心有加,此乃家事啊。和国事不相干的。”
  同行的另一名中郎将姓钟,不怎么好说话。
  钟将军反过来劝常青松。
  “老常啊,谢家人送两车中秋吃食出城,你别揽事。送出去了,城外谢帅中秋好吃好喝一场,咱们兄弟俩没得好处,说不定还要落罪:送不出去,城外谢帅也就少吃一顿,咱们没坏处。好歹尽忠职守了是不是。”
  常青松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没说话。
  两边正对峙时,背后长街尽头忽地传来一阵快马疾驰的呼喝声。几匹轻骑呼啸而来,在城门下急停在,喝道:“大长公主车驾马上便到!”
  片刻后,鎏金宝盖大车缓行而来,前后打起仪仗,车前有女使不断洒水除尘,正是大长公主出行的架势。
  两位中郎将眼皮子疯狂抖动。
  怎么会赶在这个节骨眼儿出城?怎么会专程从明德门出城?
  拦,还是不拦?
  两人踌躇未定时,大长公主的车驾已经到面前。
  车中服侍的女使掀开窗帘,露出半截贵人侧脸。
  大长公主今日说话算极客气的:“本宫出城上香,为国事祈福。此事已知会过宫里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
  钟将军心里嘀咕,“此事已经知会过宫里了”,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谁不会说?
  正经犒军的上百车兵部物资,就因为未能从宫里得到准信,至今还堆在东门城下未放行;
  这边出城祈福的微末小事,倒先得了宫里的准信放行?这些贵人的话,惯会唬人呐。
  钟将军堆笑上前:“非常时刻,京城戒严,各门严禁出入。京城内也有几处极出名的道观佛寺可
  供上香。还请大长公主殿下莫要为难小人——”
  大长公主眉梢挑起,视线这才转过来,笑了声:“当真清闲日久,没人把本宫当回事了。这位将军,哪是本宫为难你?分明是你为难本宫啊。”
  钟将军还在连声道“不敢”,大长公主懒得再理他,径自点出四个人名。
  四名精悍护卫下马,二话不说,抓起马鞭围住钟将军,劈头盖脸一顿鞭子。
  钟将军说起来也是堂堂从四品中郎将,被抽得满地乱滚。
  常青松目瞪口呆瞧着,不敢上前拦。
  “你们这些杀才。发下来的谕令分明是,‘非急要事禁出入’。到你们嘴里,怎么就成‘有事无事都严禁出入’了?”
  大长公主隔一道马车帘子道:“本宫身为皇亲,哪会故意违令?赶在中秋,去城外名刹白塔寺上香,为国运祈福,为天子祈福。早晨专程入宫,知会过圣上了。——圣上手谕在此。”
  车里扔出一本绢书。
  不等手谕落地,常青松赶紧抓在手里,细细查实无误,钟将军鼻青脸肿地开城门。
  大长公主的鎏金宝盖香车率先出城门。护卫、随邑,侍女,众多车驾马匹跟随前后。
  更多的黑篷大车跟随在仪仗车后。
  常青松震惊问询:“大长公主殿下的车队,怎会如此之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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