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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关山 第152节

  堆得满满当当的米桶,肉桶,不见头尾,到底装了多少辆大车?
  辰大管事跟随车队末尾压阵,闻声笑道:“去城外名寺祈福上天,求得是国运。供奉物哪能少?”
  钟将军、常青松都不敢接话议论“国运”,呐呐道:“说得极是。”
  钟将军被打得鼻青脸肿,形象难以见人,早早奔回城楼去。常青松独自留在城门下,心里默数车辆:四十八,四十九……哎?
  他忽地一个激灵,留意到这不寻常的第四十九辆车。赶车那汉子眼熟,居然是谢家的耿老虎?!
  常青松急忙定睛回望,谢琅果然已经不在街边。
  谢家的车,如何混进的大长公主府车队?!
  他再急看车队最末尾的第五十辆车,车里影影绰绰露出的少女身影……谢家六娘,谢明裳?
  秋风吹过长街,掀起半片车窗帘子,露出谢明裳两只乌黑的眼睛。黑底金绣的八个大字在常青松面前一晃。
  【羊羔跪乳,中秋思亲】
  常青松咬牙。去他娘的,夜香车都能放出去,谢家人给谢帅送中秋饭食,如何不能放出去!
  他背身挥挥手,示意谢家两辆车跟在后头,趁无人计较,赶紧出城!
  浩浩荡荡五十余辆车的车马长队,出城便加速疾行,一口气驶出五里地才停在官道边。
  谢明裳下车,快步赶来大长公主的车驾前,深深福身道谢。
  大长公主撩起半扇窗帘,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睨她:“你这小丫头,敢拿我做出城幌子,胆子也是极大了。”
  谢明裳唰唰地写:【殿下大恩不敢忘】
  白纸黑字落在大长公主眼里,倒引来她一声轻叹:
  “哪来的大恩?今日出城,举手之劳罢了。本宫也是自己图个安心。”
  将士凯旋归来,疲惫饥饿,未曾受赏。人被挡在城门外头,犒军酒肉被挡在城内……今夜又正好赶上中秋。
  仰头见明月,低头发牢骚。
  大长公主幽幽地叹息:
  “本宫怕,军营今夜哗变哪。”
  谢明裳心里一惊。
  她倒未想过这么深远。只觉得中秋佳节,不能亏待了将士,冷了将士的热血。
  大长公主短短三两句便提起“军中哗变”。
  萧挽风呢。
  他被临时征召入宫议策,叮嘱她送酒肉饭食给父亲时,是否也想到了军中哗变的可能?
  她这边低头思忖着,那边大长公主从细微喟叹中回过神来,开始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小娘子。
  谢明裳的近况,端仪知道,也跟母亲说过一些。
  “至今还不能说话?”
  谢明裳摇摇头。
  “请个高明的郎中来,给你看看?”
  谢明裳连连摇头。
  提笔飞快地写:【心病非病,郎中无用】
  “你也是个不省心的。”
  大长公主半是嗔怪半是怜惜地道,“我家阿挚跟你两个,说起来性子不像罢……折腾起人来,还真是半斤八两。没一个省心的。”
  大长公主在车里换了个斜倚姿势,闭目道:“说起来,河间王算我嫡亲侄儿。这次你求上门来,我只当河间王托你求我。别担心谢家欠我人情,欠我的是我那位好侄儿。”
  “你无需顾忌什么。过几日烦了我那侄儿,可以来我的大长公主府,跟我家阿挚一起住着作伴,你们两个小娘子互相折腾去。”
  谢明裳听到一半便忍不住地笑。
  大长公主说话虽不大动听,但言语间的关心几乎满溢出来。
  她两只眼睛弯成浅月牙儿,盈盈福身谢过。
  车马在官道边拆分两队,长公主的车驾继续往城东白塔寺而去。
  四十八辆黑篷车脱离大长公主车队,加入谢家车队。
  五十辆大车前后成列,浩浩荡荡地直奔城城东大军驻地而去。
  谢明裳还是坐不惯马车。晃晃悠悠,叫人想吐,不久便赶紧换坐骑。
  五十里不远不近,一路疾行半日,休息片刻,又奔马跑过一片野山林,远远地听顾沛喊:“月亮出来了!”
  天色其实还明亮着。一轮圆月,早早从天边升起,仿佛挂在蓝色天幕的一抹虚影。
  谢明裳山道边急勒马,出神地盯着那轮早出的圆月。
  她思念父亲了。
  众亲兵从身后赶上,正好看到前方马上的小娘子低头摸索了一阵,从荷包里摸出骨管。
  时辰尚早,不急着赶路。她单手握缰绳,沿路溜溜哒哒,散漫地吹起乐音。
  骨管悠悠。
  那是一首众人之前从未听过的陌生的曲子。
  谢琅从不知妹妹会吹骨管,吃惊注视良久。
  天色黯沉下去。黄昏暮色渐浓。顾沛跟在身边嘀咕:“娘子,换个曲儿。来来回回都是这首,吹了能有三四十遍?耳朵都生茧子了。”
  谢明裳才不理他,继续吹自己的。
  眼下,她满脑子都是这首不知名的奇异曲儿。来回吹三四十遍,碍着谁了?
  前方出现岔道口,一面山林,一面高坡。小道居中通过。
  路边远远地停着几匹人马,形貌有点像巡视轻骑,刚从山林间钻出,顾盼敏锐。
  “前头是不是军里的探哨?”耳边传来耿老虎激动的声音,“探哨现身,大军或许驻扎不远。我们上前问问?”
  谢明裳停下骨管,正凝目往路边细看,头顶上方忽地传来一声炸响般高喝。
  “哪个在吹关外的骨管?”
  有道人马停在半山坡,居高临下,看不清来人面目,只看见魁梧的身形。路边停的四五匹轻骑迅速奔上山坡,簇拥来人。
  被轻骑围在当中的魁梧将军,隔得老远,火冒三丈地吼:“唢呐笛子笙管不够你们小子吹的?!”
  官道上二十余名谢家护院齐声勒马。谢琅仰头凝望。
  谢明裳骤吃了一惊,惊完又大喜,手一翻,把骨管飞快藏荷包里。
  她也跟阿兄那般仰起头,注视山坡上横刀立马的老将军片刻,唇角翕动几下,滚热的泪意瞬间涌上眼眶,又被飞快眨去。
  她认出来人了。
  毫不犹豫,拨转缰绳,拍马直冲山坡。
  那边谢崇山还在远远地骂:“车队杵在路中央作甚?停路边!吹骨管的小子是哪个?籍贯何处?何时去的关外?给老夫报上来——”
  一匹红白相间的马儿撒欢儿直扑面前。
  马上的小娘子飞快地滚落鞍马,拢着长裙疾奔上山坡,笔直冲向骂着骂着突然目瞪口呆的老父亲,上前一把抱住,欢快地无声呼唤:【爹爹!】
  第100章 你始终是我谢家的女儿……
  临
  时驻扎的东郊大营,篝火点燃了。
  大营将士开始准备中秋晚宴吃喝,处处弥漫酒肉香,耳边都是喧闹笑声。
  谢明裳抱膝坐在篝火堆边,木柴拨了拨火。
  顾沛站在谢崇山面前,正在详细交代五十车犒军物资。
  “这次送来米饭两千桶,鸡鸭肉四百桶,羊肉四百桶。仓促之间只能备下这些,更多的来不及备了。谢帅将就着用。”
  谢崇山颔首:“足够了。替老夫转达给你们殿下,多谢。”
  正好城西的京畿大营临时调来五十车米粮。加上河间王府送来的五十车米饭美酒好肉,三万将士筹办一场丰盛的中秋宴席,足够了。
  顾沛还在乐呵呵请功:“我家殿下只留下一句叮嘱便入宫了,这两天多亏娘子出力,盯前盯后地筹备!大长公主府那边愿意帮手,也都多亏了娘子居中联络的功劳——”
  谢明裳冲他挥挥手。走走走,拍马屁不缺你一个。自己找个地方吃喝去。
  顾沛真心实意的夸赞居然被人嫌弃了,讪讪拱手告退,把中军帅帐前的篝火地盘留给谢家人自己。
  目送顾沛带领河间王府亲兵走远,谢崇山面色和缓少许,开始上下仔细盯女儿:“人看起来气色还好。怎么不说话了?”
  他抬高声问谢琅:“为父不在京城这几个月,发生什么事。”
  谢琅沉吟着,从停用虎骨药酒说起。
  “自从停用药酒之后,小妹想起许多事。也已询问过母亲。”
  谢琅隐晦地道:“父亲,母亲已告知我们,明珠儿这个小名之前,谢家小妹曾用另一个小名……叫做珠珠。”
  听到“珠珠”二字,谢崇山彻底沉默下去。在篝火前闷坐片刻,拍开酒坛,举起酒坛对嘴咕噜噜灌下一大口。
  “骨管是你吹的?”他转头问右侧坐着的谢明裳。
  谢明裳双手抱膝,点点头。
  谢崇山未在继续追问下去,沉默着,蒲扇大的手掌伸过来,揉几下女儿的发顶,开始大口喝酒。
  整坛美酒很快喝空一半。谢崇山把酒坛子扔下,开口道:“你始终是我谢家的女儿。”
  “你不肯说话,可是对谢家隐瞒你的出身来历之事有心结?写下来,为父答你。”
  谢明裳冲爹爹笑了下,摇摇头。哪有什么心结呢。
  性命危难之时,被爹爹救下,被娘悉心养护,从关外迢迢护送来京城。谢家于她,只有养育之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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